晚霞漫透,暮色四合。
开了暖灯的病房内。
夫人,醒醒。阿超如临大敌地站在沙发旁,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黎原的肩膀,试图把人叫醒。
然而似乎没什么作用,黎原依然紧紧闭着眼睛,扭扭身体,撅起嘴巴极不耐烦地嘟囔一句:唔别烦我!
说罢,把脸转向沙发靠背的方向。
谁也不理,一副休想打扰我睡大觉的姿态。
少爷,这阿超为难地转头看向病床上早已醒来的盛檩。
盛檩是一个小时前醒来的,那会天还没黑,他见黎原乖乖地躺在沙发里睡觉,竟是有些意外,更有点难言的欣慰。
可一个小时后,他就不这样想了。
不得不承认,这人俏丽的睡颜确实很美,睡着的模样也很赏心悦目,让人不忍心惊扰。
但临到晚饭时间,需要把人叫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睡颜柔美的人根本喊不醒。
他只好将门外的阿超和强子叫进来,让他们试试。
没成想,这两人偏生对他们的少夫人犯怵,压根不敢大声叫人,其中阿超的胆子更小,怂的一批,只敢用手指轻轻戳两下,声音更是小得跟蚊子似的,
生怕把人惹毛了,秋后算账。
盛檩望着五大三粗的两人,黑眸微凝。
在他心目中睡着的这人最近的性子是活泛跳脱了点,却不是那种待人刻薄严厉的人,实在不知两个壮汉子为何怂成这样。
盛檩想不明白,瞅着两个汉子的眼神就有点怪。
强子:老板,您不懂!起床气最吓人了!
盛家见两位保镖都是一副苦哈哈的表情,只好大发慈悲放过两人,摆摆手让两人出去。
两人顿时像得了特赦令似的大松一口气,赶忙离开。
他们刚走没多久,护士按时推着餐车进来,瞥了眼沙发上的人,噙着笑对盛檩说:盛先生,因为您刚动完手术,暂时还不能正常饮食,所以给您准备了小米粥和一些清淡的蔬菜。
她走到床边,在床上支起一张小桌子,将一份份精致的贵宾病号餐摆上桌子。
等摆完了盛檩吃的这些,她又笑道:按照您的吩咐,我们为盛夫人准备了养生餐食,需要一并拿出来吗?还是先放在保温盒内?
说着她瞧了眼一无所觉睡得沉沉的人。
放在保温盒内,必然影响口感,太晚就餐对身体也不好。
盛檩突然想起什么,面上掠过一丝怪异,随后对满脸专业级微笑的护士说了句话。
护士听着,微笑的嘴角登时僵住,不过出于专业素养,她很快调整好笑容,从属于盛夫人的餐食中端出一份虫草养生鸡汤,面容和煦地走向沙发。
一时间,草虫鸡汤特有的鲜香气味漫溢整个房间,香得让人忍不住吞咽口水,某人皱了皱鼻子,沉寂了一顿饭的食欲正在肚子里复苏。
有些人就是这般神奇,当护士端着鸡汤走到离黎原仅有一米的距离时,他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就像清晨自然睡醒时,悠然舒适地醒来。
他软绵绵地直起腰,小毯子搭在圆润的膝盖上,揉着眼睛软声稚气:吃饭了?
闻言,护士姐姐笑得和颜悦色,宛如对待幼稚园的小朋友,声音无比温柔,夫人您的餐食已经准备好了,需要和盛先生一起用餐吗?
黎原不暇思索,讷讷地点点头,随即眯起还有些惺忪的眼睛看向病床的方向。
视线模糊,一个朦胧胧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他不由地笑了下,你醒了?
盛檩:
若非盛檩之前亲眼所见,不然根本无法将面前乖巧的人和刚才睡得死沉脾气还小暴躁的人联系起来,差别大到仿佛两种人格。
盛檩无言以对的片刻时间,黎原已经揉着眼睛走到窗边,望着星星点点的宁静夜色,自言自语道:天黑了,这么晚了啊?难怪肚子都饿了。
正在摆黎原那份饭菜的护士姐姐一听,禁不住扬起嘴角,专业级的笑容上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盛夫人,饭摆好了,过来吃饭吧。
黎原闻声立马转身,眼眸柔而亮,小兔子似的蹦过来,侧身坐到床沿。
护士起了个小心思,没将夫妻俩的餐食分开摆放,而是都放在支起的小桌子上。
这样一来,两人就能共进晚餐了不是。
盛先生,盛夫人,你们先用餐,我一会儿来收拾。
嗯!黎原闻着一小桌子香喷喷的饭菜,蓦地清醒了。
对于护士的擅作主张非常满意,小嘴如同抹了蜜,谢谢护士姐姐!
护士姐姐微笑,两人挥手告别。
黎原天生自来熟,没心又没肺,乐呵呵地端起那碗属于他的大米饭,握住筷子,正要干饭,这时才发觉气氛不太对劲,对面的男人也不对劲。
好像一直没说话。
黎原不解地歪歪头,眨巴眼睛,嗯?你不饿吗?
盛檩淡淡抬眸,薄唇微抿,不是不想说话,是没话说。
细数下来,眼前的人出现在这间病房也就5个小时,他的一颗心却起起伏伏好几次。虽说没做什么出格的大事,小状况却不断,免不得让人分心。
更静不下心。
由于黎原昨晚吃得太油腻不消化,加上心里搁着事,中午只随便喝了两口白粥。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就懒得去猜男人的心思。
不过,不知道老男人自个经过了怎样的自我开导,几分钟后,他终于端起那碗熬得绵稠香甜的小米粥,慢条斯理地喝着。
黎原夹山药肉片的筷子定住,用余光觑了眼面前的人,想了想,倒是没做夹菜眨眼傻笑等撩人行为,安安分分地把饭吃完。
饭后,盛檩靠坐在床头,握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垂眸静静翻看。
这副认真专注的模样跟平日工作时差不多,但今夜有所不同的是,他的鼻间架着一副金边眼镜。
床边的小夜灯拢着一圈暖暖黄黄的柔光,柔光交织,忽明忽暗润着时光,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摸散发木香的书页,衬出无边温柔。
也是黎原从未见过的斯文与温俊。
窗外清风漫漫,黎原松松倚着落地窗边沿,姿态闲适悠然,看似正在欣赏布满月光银霜的美景,实则借由旁边的白色纱帘遮住脸,只露出一双明眸善睐的漂亮眼睛。
本是佳人,却做贼似的朝床边投去一道道热切视线。
这般诱人的斯文败类,单是看着,岂不是太浪费了。
下一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正所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帅哥。
黎原这样想,很快就有了豁出去的勇气,随即拉上落地窗,转身紧了紧手。
缭绕不安的晚风被隔绝在外,屋内清宁幽静。
却陡然升起一阵躁动。
黎原状似随意地小步挪到床边,指尖抚上花瓶里依旧娇艳灿烂的向日葵,微微偏头,轻声问: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我能看看吗?
正专注看书的盛檩听到这话,下意识摩挲书页的手指立即顿住,抬起头透过蕴光的镜片看着他。
深邃黑眸如一泓幽谭,光影明明暗暗,黎原看不懂。
不过,盛檩沉默片刻后,还真把厚重的书本递到黎原面前。
黎原好奇地凑过去,一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蝌蚪字符,顿时傻眼。
满篇法文。
呵呵。
英文勉强看得懂,法文则一窍不通,黎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时间想不出对此,只能磕巴地笑了两下。
盛檩不言不语,对此没有任何表态,把书收回去继续屈膝摆在腿上阅读。
又在身侧某人的灼热视线下,淡然自若地推推眼镜,薄唇抿得一丝不苟,异常专注。
可说来奇怪,黎原回味刚才老男人的举动和眼神,总觉得这人是在嫌弃他,就差配一句不要捣乱。
顷刻间,男人温柔认真的侧脸在他眼中,变得恶劣起来。
该不是嫌他烦人?
他心头沉甸甸的,仔细回想今天老男人的态度确实很冷淡,话比平时还少,几乎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可根据他中途偷摸出去,从先前守在门外的礼宾部员工那里打听到的情况得知,老男人和那个来探病的老同学可是聊得火热,真真是有说有笑。
怎么到他这里,就爱搭不理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心头一团麻絮,黎原望着男人磨了磨牙齿,随后顶起一张哀怨脸,气鼓鼓挪到那张下午睡过的沙发,如同气球泄气,一屁股坐下去。
本以为会弄出点动静引人注意,奈何沙发太软,无声无息的。
他心头更加不爽快,没处宣泄怨气,于是又去王者世界大杀四方。
这次他没有关掉全部游戏声音,故意赌气似的,调了两格音量,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