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男人低沉的嗓音充满威慑力。
就很好听。
黎原咀嚼着苹果,颇为享受地眯了眯眼睛,蓦地想起什么,刷地起身跑向后方的窗户,将啃得不成型的苹果抛了出去。然后迅速折回蒲团前倒下,嫌弃躺的姿势不够柔弱可怜,又微调几下。
等他彻底不动了,大门的锁也窸窣响动起来。
月光倾泄而入。
清辉如霜,却好似有了温度,覆在身体上暖融柔和。
借着月光,盛檩扫了一眼昏暗的祠堂内部,发现地上纤瘦身影的时候,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随即大步上前。
脚步声稍显急切,黎原时刻注意着动静,很快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掌触上肩膀。
然而来人未说只言片语,只是堪称克制的,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黎原:
他都躺成这样了,不该来个公主抱么?
许是见他未动,肩上又被轻拍两下。
黎原没辙,只得慢悠悠掀起眼皮,微撑起上半身,在月光清辉中露出一个恍惚凄然的淡笑。
盛檩,你来了。
嗓音孱弱无力,哪有丝毫攻击性,盛檩本来沉静下来的心脏却犹如被什么攥紧一样,狠狠地揪了一下。
神色微变,沉默片刻,他才从喉咙里溢出一个淡到模糊的嗯。
少言寡语,完全没有浪漫细胞。
黎原的表情管理险些失控,既然人家不开窍那他就主动一点,于是柔柔弱弱地往前靠过去。
却不想这次盛檩的反应很快,身体向后撤,并且一把扣住黎原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
准确来说,是拎了起来。
跟拎小鸡仔似的。
盛檩:地上凉。
黎原扯扯嘴,谢谢。
他很想问,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可能是黎原的手臂太纤细冰凉,盛檩倒没丧心病狂把人晾在一边,而是保持绅士分寸扶着柔弱的黎原出了祠堂。
张妈杵在门边,眼看两人就要离开,不敢拦盛檩,于是大步追上去挡在黎原面前:少夫人,家谱抄完了吗?
仗着服侍老太爷多年,张妈没少在宅子里作威作福,整日用老太爷吩咐、老太爷命令几句话来压人。本来就看黎原不顺眼,自然不会轻易让他离开。
【小妖精,家主来了就跟没骨子似的一个劲往上贴,不要脸!】
【就是贴怎么了,要你管!】
黎原和张妈一阵眼神交锋,火星子嘶啦嘶啦。
大好气氛被破坏,本来柔弱得快要站不住的黎原翻了个大白眼,随即跟打了鸡血似的直起腰干,站得直溜。
谢谢,我头不晕了。他朝盛檩说,等我一下。
接着健步如飞、动如脱兔,跑回幽森森的祠堂握着一沓整齐的宣纸走出来。
宣纸叠放在一起,隐约可见上方密密麻麻的字迹。
黎原阔步走来,拿着宣纸摇了摇手,微抬下巴。
谁说我没写完,狗眼看人低。
你你说谁是狗!张妈倒是机灵,立即接话。
黎原:又没说你,你吠什么?
张妈吃了个哑巴亏,眼咕噜不怀好意地转了转,冷笑一声:怕不是胡乱画的吧,拿来,我检查一下。
好呀。黎原大大方方递出去。
此时一旁沉默寡言的盛檩一把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黎原感动得不行,眼睛里星光点点,恨不得立即开启撒娇大法。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先收拾了恶婆子再说。
他递给盛檩一个没事的眼神,抽回手把宣纸递出去,等张妈伸手的时候再迅速收回,警觉的神情很是夸张:哎呀,不行!
您老不是说抄好了就叫你么,结果我喊了好几小时都不见人,不知您老人家是老糊涂了还是去哪儿溜达偷懒了,鬼影子都看不见一个。我可不敢把东西交给糊涂的人,指不定转眼连人带纸掉坑里了怎么办。
不就是阴阳怪气嘛,当谁不会似的。
我会亲自交给爷爷,就不劳烦您老人家了。
对着张妈哑口无言瞪圆的凶狠眼睛,黎原丝毫不惧,从她旁边施施然走过去。
张妈气得够呛,捏紧拳头,胸脯呼呼喘气,死死瞪着黎原纤瘦的背影。
然而下一秒,一道极为冷冽的视线刺来,骇得她身体不由地哆嗦两下。
定睛一看,只见冷眸的主人已转身,步伐稍微加快两分已然追上前方的人。
黎原更是压根不在意身后目光,仰着脸享受着舒爽的清风,一脸笑容的面庞在月光衬映下格外艳丽生辉。
穿过游廊,总算没了碍眼的东西,他眼波一转想起什么,猛地拉住身旁男人的衣袖。
唔膝盖好疼哦。
盛檩闻言定住脚步,微微垂眸,目光从抓紧衣袖的白净手指移到一张浓妆艳抹的面庞。
表情分明很痛苦,可一双明澈的眸子里聚着光,在星辰映衬中布满婉转的期待,很是违和。
盛檩紧拧眉头,他看得出,眼前的人一直在刻意亲近自己,可愈是如此,他愈感觉疑惑不解。
哥哥的称呼,充满活力的神态许多地方都和之前不一样
正在他迷茫之际,黎原又颇具暗示意味地弯起唇角,使劲朝他眨巴眼睛。
一下两下,宛如蝴蝶振翅。
蓦地,盛檩脑中的纷繁被拂去,像是看到了什么惊讶的画面,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犹豫半晌才开口:
你的睫毛掉了。
第9章 女装的第九天
黎原捏着手中一管未拆封的擦伤药膏,满脑子黑人问号,他说膝盖疼,人家就给他药膏。
对症下药,没毛病。
臭小子!你别忘了家主之位是谁给你的!
蓦地,一道厉呵随着茶杯重重砸向桌子的脆声传出。
黎原扭开药膏盖子的手顿住,心念一动,随即蹑手蹑脚靠近花厅门侧,扒拉着门,歪头露出两只小眼睛。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傲骨如刀的冷硬背影。
爷爷您如果不满意,随时可以收回去。盛檩的语气克制而冷静,甚至很无所谓,与老爷子怒不可遏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他并非不在意,只是不愿任人摆布。
这是您让小媛抄的家谱。盛檩无视老爷子用手指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将一沓宣纸放到桌上,我的人,我自己会管,不劳烦其他人。
我的人。
黎原竖直的耳朵跟着动了动,忍不住探出脑袋去寻盛檩的身影。没过几秒,他赶忙缩回脑袋,慌手慌脚坐回先前的红木椅子,继续搓揉并不存在丝毫淤青的膝盖。
等人走出花厅,黎原抬起头,一对上盛檩这张不苟言笑的寡脸,霎时失语,只好不尴不尬地咧咧嘴。
皮笑肉不笑,比哭好看一点。
盛檩垂眸敛住情绪,一片被揉得粉红的膝盖落入眼中,不由放轻声音,好些了么?
黎原像是就等这句话,立马站起来,伸伸腿,好多了,你看。
明知这人心情不好,还是乖一点别整幺蛾子了。
嗯。盛檩微微颔首,举动神情间并没有半点动怒的迹象,可黎原就是感觉这人浑身下上布满压抑的冷峻。
似乎从抵达这里便是如此,比昨日还要疏离,更加难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