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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调的白光垂下来,影子交叠。被夜风灌地没有支点不停摇摆,四面相撞,灯影斑驳。
锣鼓的声音变快,重重砸了几声才歇。耳朵里还留着回音的时候,村长开口了。
“阿邱,哥几个属你最稳重,咱年轻时候还说着护好闵庄呢,一个一个都走了,就剩我这么个老顽固。太端正的话我不想说,你的心意村里人都知道,相信我们的的心你也明白。我们来送你了。”
声音虽不算铿锵有力但也算中气有余,这就怪了,昨日见还是一副残烛之像。睡一觉醒了竟然回春了?
郁雾心中暗暗纳罕。
转头和谷垚的视线对了个正着,郁雾一怔,随即示意村长的方位。谷垚看了一眼,又回头朝郁雾眨了一下眼睛,憋了坏的样子。十之八成有戏看。
“闵庄列祖列宗在此,庇佑我村人,长存繁茂!今邱长老归坐于此,请示祖宗!”
这是送人的流程。象征性对着几排灯笼问一嘴,可不可以把这个新灯笼挂在这里呀,不说话当答应了。
当然,一般情况是说不了话的。
但也有极个例老祖宗会调皮一下,就比如今天。郁雾可是个走到哪鬼来哪的黄金旷工,村长想破脑袋也考虑不着这么一个可移动变量。
就在村长誓言都噼里啪啦讲好了,灯笼也点着了,准备最后一步,把灯笼挂好就收工的时候。
飓风起。
不知道哪来的风呼地一下拍到队伍中,人们没防备受着惯性后退好几步,规整的队伍一下子就散了。
还没等站稳,又一面风涌过来,刚落地消停没一会儿的纸钱又被卷着湿土吹起来、打着漩的转。
眼睛被糊住,根本看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祖宗怒了?”
人群里不知道哪冒出来一句,顿时吓着一片。
“怎么办?”
“难道邱长老不受祖宗认可”
话被风冲散了,还得更大声吼,嘴巴长大风就钻进来了,顺带送一嘴纸钱。
钱没送出去,全被嘴吃回来了。
“把灯笼挂上!”
是村长喊的。
正被几个大汉搀扶着,脸部都皱到一起,夹生核桃似的。
刚才点着的邱长老的灯笼没被接住,轱辘一地。后面人往前够,灯笼接着往前跑。就是抓不到。
这可不是好迹象。
“完了!全完了!祖宗怒了!不会再保佑我们了!”
“快把灯笼拿回来!”
不止邱长老的灯笼,连原本挂在上面不知道多少年的灯笼也一股脑的往下掉。扑乱一团,手忙脚乱不知先捡哪个好,好不容易捡起来一个,另一个又被刮飞。捡灯笼的又各自撞成一团,哭哭嚷嚷,好不热闹。
谷垚和郁雾手疾眼快,在第一阵风来时就捞了吴非白和管宋卧倒在一个小土包后面。然后齐刷刷冒出四双眼睛,看着前面人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我感觉像是有阴物要来”吴非白说。
“咳咳咳”说完被风呛了嘴,赶忙闭嘴。
“闵庄真要完了……”管宋很小声的念叨,把自己窝的更深,像个没有保护的雏鸟。
郁雾拍了拍吴非白,又指了指东侧。
吴非白捂着嘴探头。
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含糊道:“还真来了!”
就在摔了一地的灯笼不过百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不能说人。
正是郁雾此前看到的,站在邱长老背后,不知善恶的鬼。
宽大的汗衫不为风动,惨白的比丧服还白的脸正俯瞰那些忙乱又滑稽的灯笼和人。只静立的站着,不往前一步,也不开口打断。
显然,不止郁雾能看见。
“你、你……!”
“啊啊啊——”
管宋听见声音赶紧往外瞧,风已经停了。
所有人都尴尬的站在原地,保持着一边挡风一边捡灯笼的姿势。
在大概两秒的停顿后,才赫然向后逃,尖叫起来。
“邱……邱端。”管宋说。
郁雾三人一齐看过来。
管宋干咽一下,补充道:“邱、邱长老的儿子。前年死于痨病。”
咚咚咚……
村长将自己的拄拐往地上的铜锣上敲。
大气不喘道:“是阿端,来接父亲了。今日无月,能见异象,正常不过”
不亏是当村长的人,郁雾暗道,编瞎话的能力果然超群。
“阿端,好孩子,接了父亲就回吧”
“回吧……”
“回吧,孩子”
没成想村长的话真被那鬼听去了,面色骤变,咯咯两声便霎然消失了。
几个村民硬是使劲蹭了几下眼睛,瞪大了往那方向看,果真没了踪影,这才稍稳了一晚上折腾不停的心脏。
风也没再起。
连他们刚来时的山风也熄了。安静的诡异。
郁雾几人面面相觑。
没弄出个所以然来。有一人除外。
郁雾默默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谷垚,还静静的趴着,面容闲适。
转头朝郁雾比了个“嘘”,眉目笑颜。
“快把灯笼捡起来吧,今日大家辛苦”村长又道。
魏河带着头,将灯笼一个个捡起又挂好。
队伍又站的整齐。
敲着鼓锣,悄悄然走回灯火的村庄。
有两人暗自落后。直到队伍的尾巴消失在山丘。
郁雾脱了一身丧服,掏出手机照明。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感觉阴气繁重,最后却只现身一个邱端”郁雾说。
谷垚也脱了那一身白,拿过郁雾脱下的一起搭在手臂上,“估计是想引咱们过去”
郁雾的手电筒照不到远处,两人现在的位置除了近处的一点手电的光,四周都是黑茫茫的。
“那天,也是故意要我看见的?”郁雾问。手上不敢放松,仔细照着谷垚的脚下。
“还记得我们在南山时遇到的那些鬼嘛,都是主动找你的”谷垚说,“邱端应该和他们一样,被你身上某种力量吸引过来,希望得到某种帮助”
郁雾陷入思考,曾经那些鬼无一例外都对他趋之若鹜。尽管他依旧不清楚自己身上所谓的某种力量所为何。甚至在自己并未修道时还与珠光大厦的受难者做了约定。
而那个约定他并不清楚是好是坏。
与师父提起时,魏闲只哈哈一乐,淡然道:“缘到自然到,缘散自然散,破局未然处”
似懂非懂。
问及谷垚,也得来一句“时机到了,就明白了”
全是一股子天机不可泄露的味道。
耳边传过来谷垚的一声轻笑。
“用不用我抱着你走?”
郁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紧贴着谷垚,左手臂被挤到对方身后,心口正对着谷垚的手臂跳动。
只要抬手轻轻一拢,就能将谷垚搂进怀里。
郁雾眼皮一跳,蓦地收回自己跃跃欲试的手,拉开半步的距离。
干巴巴补上一句:“怕你害怕”
谷垚很轻的“嗯”了一声,又道:“现在不担心我害怕了?”
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话茬都出了,郁雾硬着头皮往下接:“你怕吗?”
“怕”
“……”
郁雾:“哦,那别怕”
谷垚明显还想添油加醋说点什么,被这么一句弄得哭笑不得。
只是看着郁雾梗着脖子的呆样就手痒的厉害。想呼噜两下呆毛的手到底是抑制住了,专心走起坑坑包包的路来。
郁雾被他笑的,刚才那么点担忧就那么自然而然的随风散了。奇怪又合理。
排排站的白纸灯笼静谧的亮着,似乎对于他俩的再次来访并不意外,也不关心。
像刚才还嚎啕大哭的孩子转瞬就沉沉睡去,管你五六七八的杂心事,通通无关。
郁雾收了手机,借着灯火看向谷垚。
“直接进去吗?”
郁雾指的是这里的届,自来时他就感觉出来了,只是没想到邱端会跑出来闹一通。又不知道怎地又回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