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迷朦了她的眼,她在模糊一片中听见梁肆延说:走那边。
她看着梁肆延的背影,本就急促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如同失控般。
他带着她跑向另一个方向,顺着三楼另一边的楼梯口上了六楼。
待一切晦暗空间散去,她才发现梁肆延带她从一号教学楼的U型过道跑到了二号楼的天台。
天光大亮,远处的彩虹仍是存在。
音响里还在放着周慧敏的《最爱》,那首歌正巧到高潮处。
没法隐藏这份爱
是我深情深似海
一生一世难分开难改变也难再让你的爱满心内
这里没有人,水泥地上雨珠留下斑驳痕迹,亮金色霞光直直照着空阔天台,连带着整个尚和,在这个薄明熹微的清晨时光,陷入一团如夏日傍晚般热烈的红橙霞光中。
易玖呼吸紊乱,口腔里因灌进风而变得干涩,想咳嗽却又咳不尽兴,口腔里是锈铁的味道,随之而来的生理反应让丝丝水雾弥漫在眼眶。
一片混沌模糊中,她感受到自己手心渗出来的湿意,亦瞧见了自己的手和梁肆延的手紧紧相握。
她望向身侧的梁肆延,看见他的目光,也低眸垂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第16章 肆意
易玖正想说话, 走了一步,突然感觉到右脚脚踝处传来一阵疼痛,没有骨折般的剧烈, 但走路沾地时有些许麻意和痛意顺着小腿肌理传来。
不是吧, 这也能崴脚。
易玖腹诽, 她这身体素质得有多差啊。
她皱着眉,下意识咬着唇。
梁肆延见她这幅模样,问:怎么了?
好像脚崴了。易玖说。
梁肆延:牛逼。
......
易玖觉得梁肆延这人才更难懂。
话音未落, 梁肆延两手穿过她的腰侧, 一把提起她,让她坐在那张废旧的桌子上,像是下意识怕她掉下来, 两手撑在一侧,撑着的手臂经络凸起明显。
你她低呼了一声。
两个人这么近的距离,他终于和她的视线平行。
梁肆延身上的味道穿过易玖的鼻尖。
有点像夏日被太阳暴晒过的青草的清爽味道。
易玖鼻翼不着痕迹地翕动了一下。
她细长的两条腿无意识地晃动了一下, 左脚下意识往后踢着桌子下方的横杠。
我看看。梁肆延半蹲下身。
易玖赶忙阻止:你能看出什么啊?
尾音卡住,像是磁带卡碟般。
她低头望去,梁肆延那双修长的指节紧捏着她的小腿, 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有些明显,他的拇指指腹恰好贴着她的脚踝, 温热的气息顺着血管一路蔓延上易玖的胸口。
一阵诡异的酥麻感传到头顶。
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 易玖觉得他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侧眸, 正好对上梁肆延那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 像一块墨黑的宝石。
你怎么知道我在天台?梁肆延没放开她, 也没起身, 就半蹲在原地, 仰头看着她。
我去给你送牛奶,然后你们班女生说有人找你麻烦。
然后你就一个人上来了?梁肆延接过她的话,你下次上来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你上来能干嘛?
语调平缓冰凉,遣词说话间抹上了一层朦胧缥缈的金属质地,听得不太真切,却透露出浓浓的侵略性和不容置喙的边界感。
易玖愣了一下,否认:我叫了老师。
老师呢?
尚和总共有这么多栋楼,我也不知道你在哪个教学楼的天台啊。她低声解释。
而且正值课间,老师们也出去了,她只瞧见了曾俊波一个老师。
而且,她补充,拿起手机,我报警了。
梁肆延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他这张脸上终于有了极大的情绪波动,半天说不出话。
易玖他声音带着止不住的笑,你报警了?
易玖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态度,她点了下头。
遭遇校园霸凌,要报警。
梁肆延站起身,这下轮到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你被董施欺负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报警?
易玖没想到他知道了这件事。那低垂眉眼里,被睫毛遮住的捉摸不透的情绪在翻涌:她言语上欺负我,我行动上回击了,并且我赢了。
您挺会说啊。梁肆延轻嗤。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所以,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不想跟我一起上下学,也不想跟我一起吃饭,送牛奶还挑没人在教室的时候?
易玖发现他难得说这么长的句子。
算是吧。她回答得模棱两可。
你可以和我说的,易玖。
我说了之后,你会怎么样呢?她问。
当然是言语警告一番董施,让她不要再散播谣言,也警告所有传播谣言的人。碰见女生,他动不了手,遇着男的,那就拳拳以示警告。
毕竟梁肆延说出口的话,没有人会当面驳斥。
他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他愕然发现,自己将要做的事,和易玖已经做的事,异曲同工。
而且你喜欢董施,我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
等会儿。梁肆延打断她,面色复杂,什么东西?
易玖傻傻地看着他:什么什么东西?
谁喜欢董施,胡说八道些什么?他蹙着眉。
易玖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拖着长音的啊,语气上扬,满是疑惑。
啊个屁。
哦......
易玖看着他,也没多惊讶,她抿了下唇:但是就算你不喜欢她,我们也没有熟到我可以把这些告诉你的地步,所以
话音刚落,梁肆延的身子就压下来,那道灰色的阴影从头顶覆盖下来。
他两手撑着那张旧桌板,似是把她蜷在怀里。
所以,他从善如流地接过她的话,怎么样可以熟一点?
拉近的不只是距离,还有那莫名的暧昧氛围。
易玖的心跳剧烈加速,扑通扑通,那声音大得如同公放。
她双手垂在两侧,紧紧捏着桌板,指尖捏出偾张的青白。
哎哟累死我了!曾俊波一掌拍在天台的门上,气喘吁吁地低头看着水泥地。
易玖突受惊吓,赶紧推开他。
梁肆延看着自己猛然和她离开半米距离,才发现易玖这种情况下的力气也不小。
曾俊波喘了好久,才抬头看着两人:哎呦我的两位祖宗,没受伤吧,打什么架啊!
梁肆延在尚和高一读了整整三年,曾俊波带着第一届学生毕业了之后,梁肆延终于开始读高二了。
而梁肆延整个高一学年的班主任就是曾俊波,他的脾性曾俊波摸得一清二楚。
谁和你打架的,几班的,还有名字!曾俊波愤怒地说,怎么能围殴学生呢!
梁肆延看了眼易玖,易玖轻轻地说:我说有半个班级多的人来找你麻烦。
......
不怪易玖,主要是余甜和她描述的时候太夸张了,什么凶神恶煞、肌肉纵横、五大三粗、嗓门粗犷,像是十分不好惹的社会人物。
易玖在余甜添油加醋之下又小小地添砖加瓦,最后就变成了这样。
牛逼。他喃喃。
以后可以不要说牛逼这个词吗?易玖仍是低声问道。
梁肆延睨了她一眼:牛叉。
......
也行。
没打架,就聊聊天,他们找错人了。梁肆延含糊其辞。
真的?曾俊波脸上写满了谁信你个鬼话的模样,却还是问道,你没受伤?
梁肆延摇头:她有事。
啊?曾俊波惊讶地连声音都变了调,谁还跟他们尖子班的姑娘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