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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肆延最后开到湖边才停下。

他两指推开头盔的挡风面罩,修长的腿荡在地上,回头睨了眼易玖:下来。

易玖想下来有些艰难。

搭着我的肩啊。梁肆延不耐烦地说,他把手往后一伸。

易玖没理,最后自己跳了下来。

梁肆延挑了挑眉,浑不在意。

易玖看着湖边伫立着的木牌,上面镌刻着三个大字,临夕湖。

往前看,湖水被夕阳照耀得波光粼粼,泛起的涟漪像层层叠叠的鱼鳞,熠熠生辉。

一旁椰林树影晃动,像是一幅浑然天成的油画。

夕阳就在此刻慢慢下沉,由半圆降为一个小小的月牙,最后只留下一丝弧度,沉入湖底。

随着夕阳下沉,阳光变得单薄。

梁肆延就坐在摩托车上,半个身子倾在摩托车前座,他偏过头,下颌线因为这个动作被扯得更凌厉。

好看吧?

易玖回头看着他,夏风吹起她的马尾,迷朦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里是全京北看夕阳最美的地方。梁肆延说,而且,不是说想飙车?

没等易玖回答,他又说,看不出来,你还喜欢飙车。我上次车稍微开快点,你当时为什么装那么害怕?

他说得轻描淡写,笑得随意,像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装?易玖重复。

梁肆延手指转着车钥匙:今天算让你高兴了吧,明天别坐公交了,麻烦死了。

酸涩苦楚就是在这个时候涌上来的。

你......易玖喉咙里溢出一点哽意,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出口。

她努力把眼泪压下去。

梁肆延起先没在意,后来才发现她脸色不对。

你觉得我在装害怕?易玖问,声线颤抖。

梁肆延实在被她这幅样子搞得有些烦躁:这也要哭?

他自认对易玖这位来了他家才半个月的妹妹算是费心费力了,而与此同时他也觉得易玖这人真的蛮奇怪的。

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像是一记闷棍赫然敲在易玖的后脑勺,眼前是从胸口涌到鼻腔和眼眶的酸涩,被风一吹,便发酵着,化作眼泪砸落。

她说:我没有喜欢飙车,但是我想尝试飙车,除此之外,我还想玩蹦极还想跳伞还想坐滑翔机,还想尝试各种各种刺激的东西。但是,那不是因为喜欢。

梁肆延没说话,看着她眼眶通红,泪如雨下,淌湿了领口,她抬手去抹,却越抹越多。

是因为不能做,所以才想做。易玖说。

你知道为什么不能做吗?她又问。

梁肆延还是没说话,心里却有预感。

因为你喜欢做这些事,所以我不能做,不然你出事了谁来救你呢?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是阳性血,所以如果你玩这些东西的时候出了事,你该怎么办呢,ab型rh阴性血是你高价买就能买来的吗?她抽泣了一下,努力把话说完,所以我不能玩这些啊,我不能出事啊,我要保护好自己啊。

她保护好自己,就能保护好外婆,也能保护好梁肆延了。

她想做的一切,于常人而言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于她而言,却是荒谬而又不切实际的。

梁肆延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我只是听到你说你喜欢飙车,所以带你来的。而且他顿了顿,有些无所谓,退一万步讲,我出事了还有医院的血库,轮得到你操心?

他的确忽略了这一点,他甚至快要忘记了易玖为什么要来京北,为什么要来他家。

易玖觉得他真的是活在层层保护下,日子过得太逍遥散漫了,所以他不懂人情世故,不知层层人情关系下的复杂交易链。

当然不只是简简单单输个血啊梁肆延,可是你太笨了,你只会游戏人间,脑中空无一物,你这样的蠢货能知道些什么?

谢谢你,梁肆延。易玖心中情绪万千交错,最后也只是说了这几个字。

又是这句话。

在认识易玖之前,他从未有这么讨厌过这三个字。

现在,他简直讨厌极了。

但是我不需要的,你,还有叔叔阿姨,都对我很好了,不用再因为我说我喜欢什么就带我来了。因为她的喜欢,并不重要。

我也知道你是因为叔叔阿姨的嘱咐,所以带我上学放学,但是这件事的确给了我困扰。不过现在没有了,所以我也不用把这份困扰再复制粘贴给你。

我们回去吧。

一直都是她在说话。

湖边的灯光照在湖面上,又反射到梁肆延的发梢上,也反射到了易玖的发间。

两人的目光对峙着,一个是倔强和迫不得已的隐忍,一个是不耐与摸不透心思的烦躁。

良久,梁肆延捏了捏眉骨,看着昏暗地上,两个人灰沉沉的影子叠交在一起,嗓音有些疲惫:你真的很难懂,易玖。

而后把头盔丢进她的怀里。

易玖没说话,她的确很难懂,有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玖的意思是像玉一样的浅黑色石头,可是易玖觉得自己的性格称得上是茅坑里的石头,顽固不化,又臭又硬,脾气又倔。

上来。梁肆延说。

嗯。易玖这次抓着他的肩膀,借力跳上车。

两人回家的时候,江婉柔正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专门请来的皮肤管理师坐在一旁,两个人在研究接下来做什么皮肤管理。

看见两人进来,江婉柔抬头看了一眼:阿延,小九,回来啦。阿延你带小九吃什么去了啊?

没吃。

啊,没吃?为什么?

易玖对上江婉柔的眼睛,一愣,不知道怎么作答。

原来梁肆延是真的要带自己出去吃饭的。

梁肆延把车钥匙丢在茶几上,发出的声音割裂了两人的对视:妈你干嘛呢?

做脸呀,我不高兴出去了,就让小李来家里了。

梁肆延哦了声,窝在沙发上,随手换了电视,换到体育频道。

易玖没吃晚饭,有点饿。她看了眼餐桌,刘姨刚刚擦完桌子。

她摸了摸肚子,不准备再吃这顿饭了。

梁肆延随意地撇了她一眼。

刘姨,我没吃饭呢,饿了。他两脚翘在茶几上,歪着身子看球赛。

好的。刘姨把冰箱里的菜拿出来。

小九,坐呀。江婉柔说。

易玖点点头,坐在沙发的最角落。

小九,你们没吃饭干嘛去了,是不是阿延又作天作地了?江婉柔问。

易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了个没字,就被梁肆延凭空截断:妈,你这脸做了跟没做一样,天天把钱往坑里砸。

他这话说的,那个叫小李的女人皮肤一阵红一阵白。

太太,我们这是正规

别听他瞎说,我儿子就这样。江婉柔一个白眼丢过去,又对小李说。

她瞧见刘姨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眼见梁肆延还准备泼冷水,赶忙说:赶紧带着小九吃饭去,别在我眼前晃了,烦人。

梁肆延懒懒地起身:知道了。

待会儿,把频道换回去!

梁肆延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饭桌上,易玖看着梁肆延边吃饭,边滑动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抬眼看了眼易玖,正对上她那傻得发愣的眼神。

梁肆延敲了敲菜碟边缘:吃饭啊。

态度与平常无异。

刚刚在临夕湖的对话,以及因为那场对话而产生的哭泣、争执、对峙,好像顺着阵阵涟漪湖水和西沉的落日一起消散了。

翌日,梁肆延还是把易玖送到车站。

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对于易玖来说平添上了一份尴尬,但是她觉得对梁肆延来说并没有。

她下车之后站在副驾驶旁边,书包背在前身。

拉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坏了,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拉开。梁肆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全然不似以往那副耐心寥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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