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地抬头望向梁肆延,眼里的光像是带着层自然的水雾。
头顶的灯光打在她脸上,都能看到上面的绒毛,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因为皮肤太白,稍稍展露的一点情绪都伴着升起的红晕一览无遗地写在脸上。
我......我......她嚅嗫。
梁肆延眉梢一抬。
这也能哭?
稀奇。
没看见。梁肆延没了和她说话的兴致,说完之后就扭头下楼。
走到楼梯拐角处,他又睨了后头一眼。
谁没见过文胸啊,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梁肆延一走,易玖放松下来,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蒋晗打电话来的时候,易玖刚洗完澡出来。
她接起电话:喂,妈妈。
蒋晗嗯了声,语气里是无尽的疲惫与沧桑:到梁家了吗?
到了。
到了就好,寄人篱下的日子里你要学会察言观色,不要像在自己家一样,要听话懂事,和保姆司机都要搞好关系,知道吗?
寄人篱下。
易玖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嗯。
蒋晗:你外婆的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我们家是负担不起的,所以只能
妈妈,我知道的,我心甘情愿的。
外婆对她很好,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她身,所以她应该把这份恩情还回去的。
只是当梁肆延的血库而已,他又不会天天出事,又不会每天都需要她输血,她可以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在国际学校上课,接受更好的教育,这都不能算是一场交易,该是福祉。
小九,你能这么想就好。
易玖没说话。
听说梁家那个儿子,跋扈得很,如果他欺负你了,你......蒋晗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有的时候该忍就要忍。
易玖就知道是这个回答。
她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易玖把手机随手丢在床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她的手心很白,青色的血管很明显,像纵生的藤蔓。
这血管里流的是AB型Rh阴性血,恰巧与梁肆延相同。
梁肆延,这个一出生就被京圈众星拱月围着的少爷,要星星可摘星星,要月亮可得月亮,偏偏就是这血型罕见珍贵。
他爱飙车爱蹦极爱跳伞,喜欢往刺激危险的极限运动里凑。
所以梁家需要一个移动血库,能保证这位少爷随时随地都处在安全状况。
而易玖,偏偏同属这个血型。
熊猫血这件事是不可以轻易让别人知晓的,但蒋晗和江婉柔是同窗闺蜜,两人无话不谈,蒋晗对江婉柔向来无所顾忌,她在一次闲聊中告诉了对方。
后来,易玖的外婆生了一场重病,易玖的父亲早年间傍上了富婆,两人早就定居国外了,且易玖的外婆和她的父亲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一个在妻子孕期出轨的男人,怎么指望他能拿出高额的手术费呢。
这笔钱是当时的易家无法承受的。
蒋晗去乞求当时已嫁京北圈富豪的江婉柔,江婉柔说这点钱不算什么,但是她有一个条件。
蒋晗这才知道,原来江婉柔的儿子同为AB型Rh阴性血。
而代价就是易玖,要成为梁肆延的血库。
小九,吃饭了。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易玖的思绪,她回头,赶忙应了声好。
她下楼的时候,饭桌上的饭已经盛好了。
易玖看了眼桌上的饭菜,离自己最近的就是青椒炒猪肝,豆腐烧猪血,菠菜豆腐汤。
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小九,你坐阿延对面。江婉柔笑着说。
谢谢阿姨。易玖在梁肆延对面坐下。
易玖睨了他一眼,微微怔愣,他刚刚应该是洗了个澡,黑发没有擦干,湿漉漉的,自然地贴着头皮,宽肩撑起干净清爽的白T。
他耷拉着眉眼,安静地吃饭。
整个人原本桀骜的轮廓好像被勾勒得有些许柔软。
小□□籍的事情我们已经帮你办好了,下周你就和阿延一起去尚和了。梁泽说。
好的。
尚和的分班是按照分班成绩来的,你待会儿去阿延房间拿一下复习资料。
好的。
易玖有些错愕,梁肆延不是说他十八了吗,教材怎么还会和自己的一样呢。
他,难道,还在读高二......
她悄悄看了梁肆延一眼,结果又正巧对上对方的视线。
只一眼,梁肆延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吊儿郎当地夹了块肉:哥哥笨,留了两级,知道了吗?
那声哥哥尾音拖长,平仄分明,行腔咬字之间硬是被他念出几分缱绻。
梁泽:再说话油腔滑调我抽你!
梁肆延耸耸肩,刻意拉长了声:哦
梁泽看见他这样子就火大:每天就知道和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读个高中都能留级!
连洲和沈邵闻他爹可是您的发小啊,我能跟他俩认识还不是托了您的福。梁肆延一幅混不吝的模样,上梁不正就别怪下梁歪了。
梁泽气得吹胡子瞪眼。
江婉柔在一旁打着圆场。
虽然斗嘴吵闹声不止,但易玖知道这是一个极为融洽的家庭。而这样的家庭氛围正是易玖没有体验过的。
她低头安静地吃着饭菜。
没有人注意到易玖,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她长发下微微泛红的耳尖和因为那声哥哥而紧绷成一根弦的少女心绪。
一顿饭吃完,易玖回了房间,她正在收拾下周开学的东西,又想到梁泽在饭桌上说的话,她走到三楼。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她大着胆子,正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我真不去。梁肆延说。
......
你死了我就来给你收尸,北郊墓园正中心那块地儿不是正空着吗?给你刚好。
声音慵懒,浑不在意。
易玖眨巴了一下眼睛,他说话可真没礼貌啊。
操,哥们您这打蛇打七寸真牛逼啊。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梁肆延像是气笑了。
易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里头没了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是挂断电话了吧。
她敲了敲门。
那声音太轻了,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易玖又敲了一次,门开了。
这门是向外打开的,门重重地撞了一下易玖的鼻子,她吃痛地唔咽了一声。
因为鼻子上传来的疼痛感,泪花迅速弥漫上眼廓。
梁肆延一愣。走廊上没有开灯,他看着易玖捂着鼻子,眼睛和脸颊通红一片。
你没事吧?梁肆延问。
易玖想说有事,但是她还是摇摇头,眼里的水雾让眼前的景象模糊成一片。
梁肆延看着她那泪眼朦胧的样子,散漫的语气里终于有了抱歉:不好意思。
进来。梁肆延说。
易玖一愣,她捂着鼻子,傻傻地看着他:啊?
梁肆延觉得易玖是不是耳朵不太好使,怎么一句话一定要说两遍。
他拽着易玖的手腕,几乎是把她拖进去。
易玖一个踉跄,差点撞他怀里。
梁肆延:坐。
坐......哪儿......
易玖看着他房间里,一张床,一张椅子,一张书桌,椅子上随意摆放着游戏手柄。书柜上摆着的不是书,是各种各样的游戏盘。
易玖小心地坐在床沿,只占了半个屁股。
梁肆延从底层柜子抽出一盒创口贴,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