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情爱,要么一下就看对眼,走肾不走心,天雷勾地火,烧个热热烈烈,要么像高端猎手蛰伏暗中,你来我往,相互试探,谁都不想先交出真心。
主动进击后,须保持静默,短时间内最好不和他见面,若即若离,引他出手。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边防大队已经将冒充游客的偷渡者全部抓获,审查主力转到了港口码头,岛上基本不再设防布控,孟回全副伪装在街上、海边寻找那个被老鼠追得跳进她怀里的小女孩,然而直到赵老爷子头七,月巷家家户户摘了白灯笼,她仍一无所获。
倒是冤家路窄地在澜月会所附近遇见了卡恩先生的德语翻译,严涛。
孟回尾随他进了岛上最负盛名的海盗酒吧,正值每日固定的温情怀旧环节,有个女生抱着吉他在台上深情弹唱《漠河舞厅》: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看来是跟人有约,严涛直直地走向角落的卡座,灯红酒绿,光影摇曳里,孟回视线顿住,盯紧了他对面笑容赧然的女孩。
她怎么会认识严涛?
孟回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停在她坐的沙发后,摘掉口罩,居高临下看着严涛,明明浅笑着,笑意未抵达眼底:这么巧?
严涛再次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失态地碰倒水果盘,借口有事溜走了。
坐女孩旁边的男生不悦地瞪了孟回一眼,整个人呆住了,满腔火气消失无踪:你、你谁啊?
蒲嘉念回头,面露喜色,眉眼笑成弯弯的月牙儿,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孟回被她喊得心软塌塌的,百感交集,喜悦居多:又见面了。
蒲信南看得目不转睛,鞋尖在桌腿下蹭来蹭去,别扭地扯了扯堂妹袖子:还不给哥哥介绍一下。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在我被老鼠追时救了我的姐姐。蒲嘉念介绍完,姐姐快坐,我请你喝酒吧。
盛情难却,孟回不想喝酒,点了杯果汁。
哦,还没自我介绍,蒲嘉念笑眯眯地接着说,我叫
孟回心底先一步浮现出熟悉的三个字
蒲嘉音。
但她听到的却是:我叫蒲嘉念,蒲草的蒲,嘉宾的嘉,思念的念。
嘉念,念迦。
孟回垂睫藏住眼里的热意,她知道,她名字里的念是在思念谁吗?
台上的女声在唱: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你什么都没有说,野风惊扰我
姐姐,蒲嘉念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你,可都没找到。
孟回担心蓄积的热意会化作泪,实在不想再哭了,她忽然起身:抱歉,我去个洗手间。
等回到卡座,兄妹俩居然不知所踪,孟回拦住路过的服务生:请问这里的客人去哪儿了?
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声色场所混的都是人精,得罪人的事绝不轻易做,服务生嘴巴闭得比蚌壳还严:不知道。
孟回怕他们会出事,往他的托盘底塞了两百块,服务生眼风斜向侧门:后巷。
大概不忍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白白去送人头,他又好心提醒了句:他们惹麻烦了,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的,还有千万别报警,得罪不起。
孟回戴上口罩,冲向后巷,只见蒲家兄妹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墙下,蒲信南被揍出了两管鼻血,无暇去擦,好声好气地求饶:大哥大哥,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碰洒你酒杯的。
尽管他压根都没碰到,明显是被人碰瓷了,可对方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
蒲嘉念躲在他后面,吓得花容失色。
孟回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虽靠近主路,刚好在监控盲区,难怪他们这么有恃无恐。
你们要做什么?
姐姐你快走!蒲嘉念哭出了声,她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很好,不谙世事,哪里遇过这样的情形,但还是不想把孟回牵扯进来。
哟,染了一头黄毛的混混头子,嘴里叼着牙签,不怀好意地笑出满口黄牙,又来了个妹妹。
放他们走,孟回从容淡定地靠近,我来陪你们玩玩。
从小她就深谙某个道理,空有美貌却没有能力保护它,便是一场灾难,她练格斗的时间比学唢呐还长。
地痞流氓最是难缠,如果可以的话,孟回并不想跟他们正面交锋,打算尽量用迂回策略,争取全身而退。
好啊,你想怎么陪哥哥玩?附和的哄笑声四起。
孟回余光瞥向蒲信南:还不快带她走。
蒲信南回过神,拉起堂妹拔腿就跑,有个凶神恶煞,肌肉虬结的混混就要去追,被孟回伸出的脚绊倒,摔了个狗吃`屎,恼羞成怒地爬起来重拳打向她,孟回早已有所防备,反应极快地往后下腰避开他直逼面门的攻击,拿出防身的变态辣辣椒水,对准他眼睛喷去。
混混大意中招,滚在地上捂着眼痛苦呻`吟。
其他人见状,纷纷同仇敌忾地上前围攻孟回。
孟回无心恋战,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岂料本已跑走的兄妹两人竟然去而复返,女孩瑟瑟发抖着,却以柔弱之姿天真而勇敢地护在她前面:我、我警告你们,我已经报、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姐姐,她目光清亮,如同融了春日夜晚的银河,坚定地对孟回说,我不会丢下你的!
事已至此,看来不出手不行了,孟回把她拉到后面,摆出进攻姿态: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蒲信南也紧握住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木棍,牙关紧咬,颈间青筋毕露。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就在这时,两束车灯直直地照过来,躲在草丛里野合的猫哀怨炸毛跑远,孟回眯眼适应光亮,一部黑色保时捷停在了不远处,灯光熄灭,车门打开,几日不见的男人出现在她视野中。
他穿着极为正式的西装,打了领带,黑色皮鞋锃亮,纤尘不染,像是准备去参加晚宴,又或者刚从宴会中脱身,他在夜色里不疾不徐,目标明确地朝她走来,周身的凛冽气场无所遁形。
中辣椒水躺地上的壮混混,拼命抹泪,艰难看清了保时捷的车牌号,霏MH0909,顿时面色大变,慌里慌张地喊道:老大,他、他好像是沈
混混头子黄毛没好气地将人踢到一边,啐了口唾沫:没用的狗东西。
他拳风直指孟回,谁知还没命中就被她身侧的男人钳住了手腕,对方看似没用什么力气,偏偏挣脱不掉,黄毛错愕地对上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寒意霎时从尾椎骨蹿遍全身,仍嘴硬道:在我的地盘上,警告你别多管闲
沈寂不以为意地轻松把他往前一拉,再向后推,只听得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紧接着黄毛发出一记痛呼,踉跄着跌落地面,惊恐地单手撑地,往后躲闪,咬牙切齿:给我上!
路灯光昏黄,乱影横斜,男人的侧脸有些模糊,他慢条斯理地摘掉腕间的暗绿色手表,随手递给孟回,眼神示意她退到自己身后。
孟回带蒲嘉念退到安全范围,小混混们剑拔弩张地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
男人身形看似匀停,实则暗藏力量,明显也是练家子,拳锋如刃,出手都出在点上,打人不见血,却让人再无招架之力。
这无疑是一场全方位,单方面的碾压。
很快,混混们整整齐齐躺了一地。
蒲家兄妹看得目瞪口呆,孟回也捧着手表望着他出神,她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暴力美学,什么是穿最贵的手工定制正装,打最游刃有余的架,以及什么是所谓的优雅西装暴徒。
从小到大,因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男生不在少数,可没有人,亲自为她打过架。
从来没有。
原来她也可以是被保护着的。
男人漂亮利落地干完架,眉眼间戾色尽收,转瞬又恢复了惯有的清矜淡漠模样,西装挺括,长腿笔直,他没看在场其他人,径直走近她。
两人视线撞上,孟回眸光闪动,感觉到似乎有根羽毛在心尖上轻挠,微微地酥麻着。
谢谢。她把手表还给他。
沈寂接过,重新戴上,淡淡睨着她,但也没问什么。
孟回发现赶来的警察,下意识拉住他衬衫袖口:沈先生,我不能去派出所做笔录。
不知为什么,她对他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