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时间已经进入三月,祁尧却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Jessica新建了一个Excel文档,上面打过钩的信息有几百条,其中还有一些是祁尧亲自找人确认的,范围也已经从投行扩展到了私募基金咨询公司和大型跨国企业,但没有就是没有,唐一臣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祁尧完全找不到一点踪迹。
祁尧的日常工作都没有搁置,该去的饭局和应酬也一个不落,只是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差许多,情绪也不好,在办公室发脾气的频率越来越高,剩下的时间都在发呆。
Jessica只以为他是因为找人的事毫无进度而心烦,但其实不只是这个。祁尧最近总是频繁想起过去三年里,他和唐一臣相处的许多细节,起点是怀念,终点是自责。
他怎么能错过了那么多,却依然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
他明明都看到了,唐一臣的犹豫、唐一臣的脆弱,还有他的眼泪,一次又一次,他疲惫的笑意,眷恋的目光,然后是那次上州之旅,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替对方想过。
在返程的最后几个小时里,祁尧没心没肺地睡了一路,而唐一臣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他曾经想要的终点越来越远,最终目睹祁尧离开的。
如果能够找到他,不管还有没有可能,不管唐一臣是不是真的再也不想给自己机会,祁尧总能告诉他,是他错过了,是他忽略了,是他自欺欺人,唐一臣的所有心意对他来说都是珍贵的,不值得的那个人从来都是祁尧。
又或者,只要唐一臣允许,祁尧可以追求他。就从头开始,一切归零,这次换祁尧来努力,他愿意把主动权都交给唐一臣。
爱意是颗种子,只是迟迟没有开花结果而已,错综复杂的根系早已深扎在祁尧心里,哪怕他想要放弃,也无济于事。
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爱上一个打定主意不会爱上自己的人一样连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祁尧也延迟体会到了。
月中的一天下午,Jessica突然敲门走进祁尧的办公室,告诉他今天晚上需要加班,因为给他定了周五飞开普敦的机票。
又是一年一度那家南非公司年会的时候,今年祁尧依然收到了邀请函。
去碰碰运气吧,万一唐先生在呢。Jessica两手一摊,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祁尧不准她深挖,工作上几乎从没栽过跟头的优等生心情一样好不到哪儿去。
请了我,他就一定不会去了。祁尧皱着眉头苦笑。
这段时间以来,每次提前唐一臣他都是这幅表情。Jessica从本科就认识他,还从来没看过祁尧这样。作为朋友,她也觉得于心不忍,叹口气又说,那就当散心了,如果你想,周一回来也行,这边的工作不用担心。
年会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祁尧猜得也没错,唐一臣并没有来,他喝了几杯,连跟唐一臣有关的八卦都没听到,越待就越觉得索然无味,跟几个重要的客户和合作伙伴打过招呼后,祁尧索性提前离场了。
从前工作压力太大或是状态不好的时候,除了常规的解压方法外,祁尧还喜欢走路,顺着城市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很适合放空和思考问题。可他现在甚至不能再这样走路了,因为他没办法放空和思考,只要安静下来,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人。
来之前,祁尧特意让Jessica定了去年的那间酒店,还是同一个套房。他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看书,翻了没几页又把kindle扔在一边。
房间里很安静,祁尧枕着胳膊,盯着天花板发呆,毫不意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去年此刻在这间房间里他和唐一臣做过的事。
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连带着性欲都下降了许多,从前看到唐一臣红着的眼眶,他马上就能精神起来,现在想着却只觉得难过。床脚的木制雕花立柱还好好地竖在那里,闭上眼睛,祁尧还能看到唐一臣雪白的脚踝被自己用领带绑在上面的场景,可睁开眼睛,屋子里空空荡荡,他什么都抓不住。
这哪是散心,根本就是找罪受。祁尧无奈地起身,走进浴室冲起了冷水澡。不是为了泄火,他只是单纯的烦,除了工作时能勉强集中注意力,做别的都很难,一旦空下来就更是浑身不舒服。
被冰冷的水浇了半个多小时,祁尧终于感觉好了一点。他向来都不太怕冷,这下也难得觉得浑身都冻透了,手脚都是冰凉的。
祁尧站在床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很突然地记起,去年唐一臣睡着时,自己握住他的手,那触感也冷得像坨冰。
他们那天到底聊什么了?祁尧反复回忆着那天的对话,Louisa,父亲,雪山。
还有他出柜的故事。
祁尧终于知道了那个确切的日期,就是一年前的这个时候。那天自己心情不好,坏脾气全都发泄给了唐一臣,直到第二天上飞机时,唐一臣走路依然有些一瘸一拐的,脚踝被自己绑过的地方肿起好高一块。可那天晚上唐一臣那么温柔,他给了祁尧怀抱,给了他吻,让他第一次安心地想起那些并不愉快的过往,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部分过去袒露出来。
那时候的唐一臣是不是觉得,自己终于要拥有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巴别塔,言语和心意相通,从此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祁尧说了什么?他说起自己爱达荷的朋友,说他不接受别人把自己当做选择。
他就差说明白自己不接受唐一臣了。
彼时的祁尧也不是故意为之,然而,但凡他在那之前有过一点点了解,认真听过唐一臣的话,就会知道,这个人一直痛苦的,自我惩罚和自我折磨的根源,不就是因为他没办法出柜吗。
他把唐一臣和那个朋友放在一起比较,可唐一臣如果能够像自己的朋友一样,就去找个女人形婚,结婚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他还会痛苦这么多年吗。
那明明是唐一臣最后的坚持,却最终变成了祁尧拿来扎进他心口的最尖锐的一根针。
从那天开始,到上州那次分别,有将近十个月的时间,中间他们每一次见面,每一次通话,每一次聊天,唐一臣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祁尧甚至不敢去想。
他着急地拿起手机,拨通Jessica的电话,对面刚接起来,祁尧就飞速说道:给我订一张去A市的机票,现在,马上。
你等下,我正要打给你。Jessica倒是难得听起来比他还要着急,别去A市了,你看我刚转发给你的邮件。
祁尧其实依然不觉得唐一臣在A市,他只是冲动地很想去一个和他有关的地方,他总得做点什么,这种无望的等待实在是太过折磨。可Jessica的语气异常笃定,祁尧只好把自己的冲动先放在一边,耐心阅读那封邮件。
那是发给律所的邀请函,一个过几天将在H市举办的金融论坛,受邀人不仅有金融界、银行业,还有一些律师,专做跨国公司相关项目的。祁尧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刚要开口问,Jessica马上又提醒,你看最下面,日程那栏。
祁尧一头雾水地点进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活动第二天,主办方安排了几个小型的讲座,其中有一部分的主题是货币政策与宏观调控,被邀请的发言人里赫然写着唐一臣的名字,介绍是某投行大中华区策略顾问。
他竟然真的回国了。
祁尧隔天一早就从开普敦回了纽约,为了去参加那个论坛,他必须先把最近手头上的工作都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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