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还是个女人。
唐一臣没想到祁尧能对女人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刚要皱眉,却听到那个年轻女人回了一长串比祁尧更难听的脏话。两个人骂过几个回合的街才终于扯到了正题。唐一臣勉强听出话题跟一起官司有关,好像涉及到什么制药公司和专利。
后来祁尧终于改用了英语,他威胁道,你既然敢来打我的主意,就应该知道,我是不可能放过你的。两人又争执了几句,电话那边的女人利声叫起来,骂祁尧是杂种,让他去死。
这下祁尧像是累了,他懒得再说什么,正准备挂电话,那女人突然说,Theo,你真他妈是婊子养的。
听到这话,祁尧一脸平静地答:没错Louisa,而且我们还是同一个婊子养的。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这整段对话的信息量太大,尤其是最后一句。唐一臣又想起之前祁尧跟他哥哥打架时身上的伤,那这次又是什么?姐姐还是妹妹?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人,又是怎么做到能对彼此这样恶言相向的?
磨破了?脚腕吗?过来我看看。
前一秒还在飙脏话发脾气的人突然扭过头来,眉毛微微蹙起,关切地看向唐一臣。
唐一臣还没反应过来,祁尧已经把他打弯搂到了自己胸前,双手捧起他的脚腕对着灯光仔细观察,又轻轻按了两下才说:没破,但是有点肿,我给你揉一揉好吗?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Theo唐一臣呆呆地看着他,试探性地说:刚才的对话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不要担心。
唐一臣不喜欢户外运动,又生活在常年阴雨的城市,还天天西装革履,平常几乎从来不晒太阳,他身上的皮肤比祁尧白两个号都不止,随便一碰都会留下痕迹。而祁尧从前都没有发现,唐一臣的脚腕比他身上其它地方还要更白一些,又很细,被领带和床脚坚硬的木头来回摩擦出了一圈红肿,看起来异常脆弱。
祁尧只当没听见唐一臣的话,他搓热了双手,专心帮人揉开那处淤血。大概是真的有些疼,唐一臣的脚趾不安地蜷缩起来,脚背被祁尧捧在手心里,唐一臣还硬撑着不敢用力,脚尖划过祁尧的掌心,又轻又痒,祁尧莫名觉得那像是一捧洁白至近乎透明的雪。
没什么不能听的,Louisa是我双胞胎妹妹中的一个,她在制药公司做研究员,我输了官司就是她搞得鬼。
祁尧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别揉了,唐一臣垂下眼睛,看到祁尧那样近乎虔诚地捧着他的脚,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他挣着想让那人放开自己的脚,小声说:已经不疼了,你不用揉了
Ethan,祁尧没有放开他,又怕他乱动弄疼自己,手掌翻过来,捏住了唐一臣的脚背,像是回忆起什么久远的往事似的,突然笑着问他,你去爬过乞力马扎罗山吗?
唐一臣刚摇了摇头,祁尧又说:据说再过十年,那山上的冰川就要彻底融化了,所以这几年大家都急着要最后看一眼赤道上的雪山,去爬乞力马扎罗变成新的流行文化,总有人邀请我一起去。
但我不会再去第二次,也没有跟任何人推荐过。只是刚刚我突然在想,我不喜欢那座山,究竟是因为它真的没那么好看,还是因为那次爬山的回忆非常糟糕。
不过我一直记得登顶后看到的雪,冬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雪真的太美了。
祁尧说着,又忍不住低下头,看向被自己握在手里的那只白皙的脚腕。
只可惜雪的美是永远留不住的。
第13章
祁尧在床上向来有些粗暴,唐一臣也是后来才发现的,那个人仗着自己身材太好,力气也大,对待唐一臣并不温柔,甚至像是故意欺负他似的,很多次都一直做到唐一臣哭着求他才肯停下来。
然而令唐一臣难以启齿的是,虽然每一次结束后他都会生气,也会因为身上的伤骂祁尧,但他很享受祁尧偶尔表现出的野蛮。
一方面,那种肉体上的疼痛和禁锢本身就带给了他快感,而另一方面,失控的祁尧和他平时滴水不漏的绅士性格完全不一样,被他占有的同时,唐一臣也觉得自己占有了一个真实的,本能的,完完全全顺从自己内心的祁尧。
在听见那通电话之前,唐一臣都没有意识到,祁尧今天究竟有多烦躁。
如果换做是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概会表现得更加恶劣,毕竟做爱是发泄的途径之一,他们又没有在谈恋爱,祁尧完全可以不用考虑他的感受,不必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不需要在事后保持这样的温柔和关切。
你说吧,说什么都行,雪也好,山也好,你妹妹也好,我在听呢。
唐一臣决定不再挣动。
如果自己能让祁尧开心一点,如果这个人真的想要找谁聊一聊,说出束缚他已久的痛苦或是愤怒,那唐一臣愿意听。
他想要更了解祁尧一点,或者只是能让他开心就可以了。唐一臣借着那个别扭的姿势安安稳稳靠在祁尧怀里,仰起脸在祁尧的唇边落下一个吻,声音又轻又软,雪花似的一点点洒向祁尧心头。
祁尧难得有片刻的失神。他低头看向唐一臣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好像真的不管自己说什么,怀里的那个人都会认真听下去,都能全然接受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阴暗面。
该从哪里说起?
说说那个输掉的官司吗?还是说他和Louisa?乞力马扎罗山?
或者再早一些,就从祁教授决定把他的抚养权交给他母亲的时候说起。毕竟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分叉口,如果当年父亲能做出不同的选择,也许他也能够成长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祁尧的父亲是国际法领域的知名学者,也是母亲这几任丈夫里,难得称得上与她门当户对的人他有一半的英国血统,是贵族之后。虽然小时候生活在香港,但高中就去了英国,本科毕业后又来到美国。他在做律师时认识了祁尧的母亲,后来又辞职回到学校,专心致志地做学术。
所以祁尧出生后,作为商人的母亲火速回归工作,而因为正在准备新书出版,所以两年没有教学任务的父亲就理所应当成了奶爸。他从纽黑文搬来纽约,和妻子、儿子,以及妻子和两位前夫生下的孩子一起生活。
祁教授也曾努力过,在那些有一屋子司机保姆佣人照顾三个孩子的日子里,他试过准备浪漫惊喜,营造温馨氛围,邀请太太和孩子们一起去河边散步只是没能成功。两个过分早熟的大孩子当着母亲面对他百依百顺,母亲不在就坚决不跟他说话。而太太又实在是忙,几天不回家都是常态。
为了家庭生活短暂放弃事业的祁教授,在一年后被那句凭什么魔咒打败,带着两个保姆和儿子回到纽黑文。
分居生活又过了三年,曾经的爱意和彼此欣赏终于在距离中消磨殆尽,两人正式进入离婚程序。婚前协议里曾明确提到,祁尧如果要继承Ludwig家族的遗产,抚养权就必须归母亲所有,所以祁教授理所应当地把孩子送回了纽约,送到他并不熟悉的母亲、哥哥、姐姐和很快加入那个家庭的继父,以及两个妹妹身边。
有很长一段时间,祁尧试着相信父亲只是为了让自己收获更优越的物质生活。虽然父亲的经济条件也不差,但私立学校、私人飞机、豪车豪宅、信托基金,一家人平时住在上东的大房子里,整整一栋楼都是母亲的私产,周末假期则会前往各处的庄园度假,出门保姆保镖动辄几十人,这些是父亲给不了的。所以父亲这样做只是因为爱他,想让他得到最好的。
直到姐姐翻出一份母亲婚前协议的模板丢给祁尧,让他看到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就算祁尧的抚养权不归母亲,信托基金上依然会有他的名字,在他成年之前,母亲每年依然会支付大笔抚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