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这时回过头来,只看到一脸严肃的祁律认真回答: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祁尧手里拎着箱子和公文包,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衣,没打领带,比起平时西装革履的律所合伙人,倒确实更像干活的人了。知道唐一臣还要赶时间,祁尧又补充道:放心,你的要求我绝对都符合,所以快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唐一臣知道自己应该再多问两句,比如祁尧能待几天,会不会耽误他工作之类的,但他现在既没有这样的心情,也确实没时间,况且助理就在旁边,他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客套礼貌地跟祁律道谢,把桌边剩下的几个纸箱都搬到了沙发这里。
他需要祁尧把这次案子里的所有材料逐句检查一遍,每一页,每一行,每一个字。这是最后的收尾工作,如果没问题资料就可以归档了。
真是够多的,祁尧随手打开一个箱子,看到里面精心分类整理后满满当当的文件,马上就明白了唐一臣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眼窝都陷进去了,人也瘦了一大圈。也太难为他,这样的案子,实习律师都会抱怨繁琐,祁尧自己也多年不做归档了,更何况唐一臣既不是专业人士,白天还有其它工作。
其实祁尧昨天一早就找好了人,只是出门前又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在电话里骂人的疯批模样,实在是有些内疚。唐一臣是体面的社会人,不会真的跟他计较让他下不来台,可唐一臣越体面,就显得祁尧越不体面,祁律还没有不要脸到能这么若无其事翻篇的地步。
但现在看,祁尧只庆幸自己没有真的给他送个实习生来。
他拿起一摞资料翻了两页,以祁尧对唐一臣的了解,能猜到他大概只想让实习生把其中的重点标注出来,最后还是要交给唐一臣来检查。
那天晚上唐一臣甚至都没要求实习生一定要能看懂中文,可是打眼一看,这里起码有一半的材料都是中文写的,所以担子依然要落到他肩上,估计这人早就做好了再熬一周的准备。
速战速决吧,唐一臣还在做简报,祁律已经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准备工作了。他把所有的资料箱依次打开检查过,又分门别类摆放好,听到唐一臣问他大概需要几天时,他头也没抬,只伸出两根手指冲唐一臣晃了晃。
真的吗?唐一臣的语气听起来又惊又喜,他忍不住又确认道,周三就能处理好吗?
祁尧终于抬起头看向唐一臣,只觉得几天不见,这人变得更像小孩了,一听说他两天就能结束工作,连仇都不记了,一心只顾着高兴。祁尧笑着看了他一眼,安慰道:周三中午差不多可以结束。同时利索地掏出了电脑和电源,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火速开启了工作模式。
大概是被他这幅志在必得的样子感染到,唐一臣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指着身边的助理介绍道:Sharon,在开普敦时你们见过,有什么需要随时跟她说。
祁尧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截了当地要求:麻烦帮我连一下打印机,再准备铅笔和便利贴,还有咖啡。
助理点点头,刚要出门,唐一臣又把人叫住,补充道:咖啡多煮一点,再让他们送一盒黄糖到我办公室来。
祁尧喝咖啡要放很多糖,他一向自律,吃东西更是吹毛求疵,对任何可能上瘾的物质都拒之千里,唯独喝咖啡放糖的习惯改不了,这件事唐一臣是知道的。
还有一些别的细节,比如他叠西装外套时总会反过来多折一道,比如喜欢看纸质版的资料,又比如工作时喜欢周围完全安静,这些唐一臣也都知道,并且都记住了。
他好像也没有刻意要放在心上,只是日子久了,那个人和他的那些习惯全都自作主张地钻进了唐一臣脑子里,真要忘了反而显得更刻意。
唐一臣临走前把自己的工牌留给了祁尧,走出去几步又特意跑回来嘱咐他,有事随时给自己打电话,以及在办公室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可以随意一点。祁尧恍惚中有种自己被人金屋藏娇的错觉,只可惜这间金屋不够暧昧,他也只有这一地的工作文件可以看。
午餐时,唐一臣带了几个三明治回来,刚吃两口人就被叫走了,再回到办公室已经是晚上,怕打扰祁尧,他拿了电脑出去打电话。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祁尧什么都没听到,渐渐也就忘了唐一臣的存在,直到零点刚过不久,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唐一臣在电话那头抽着鼻子,特别不好意思地问祁律能不能下楼接他,他出来抽烟,忘了自己没有工牌,现在被困在外面了。
岂止是没带工牌,外套也没带,凌晨时分的金融街一点都不冷清,唐一臣就穿着件衬衣缩在楼下抽烟,冻得可怜巴巴的,过往行人都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其实唐一臣早就拆掉了自己办公室的烟雾报警器,平时他都开着空气净化器在屋里抽烟的,要不是因为祁尧不喜欢烟味,他也不至于大晚上特意下楼。
好在祁尧下来没忘了给唐一臣带大衣,他一早来的时候就闻见了唐一臣办公室里的烟味,几个小时没见到人,只当他回家了,没想到竟然是躲来楼下抽烟。
你还回办公室吗?这个点了,不回去休息?
在屋里闷了一整天,外面冷冽又潮湿的空气闻起来格外清新,祁尧站在楼下晃了晃脖子,好像还挺享受的。看祁尧没催促,唐一臣又点了根烟,无奈地笑道,不回了,你那边应该还有需要我确认的内容吧?这两天事情有点多,只能晚上处理这些。
资料箱上标注的第一个日期还是去年十二月,唐一臣办公室的休息室里摆着一整套开封的洗漱用品,大概是从这个项目开始就没再回去过。
加班是常态,唐一臣不会为了这种责任同情自己,祁尧更不会为了这种忙碌同情他。
只是以往来伦敦见唐一臣都是为了做爱,是放松和休息,现在人就站在自己身边,鼻尖和耳朵都冻得通红,那根烟抽了没几口就被他摁灭,他抬起眼睛看着祁尧,挤出个讨好的笑,小声又客气地说:辛苦祁律,等这次忙完一定请你吃好的。
两个人竟然还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
可真是记吃不记打。
祁尧来又不只是为了帮忙,他还要赔罪呢。可唐一臣像是全忘了,那天凌晨挨骂的委屈,刚刚下楼没有工牌的委屈,全部自觉主动地一笔勾销,镜片后面的眼睛亮晶晶的,直看得祁尧心里痒。
Ethan,祁尧走近一点,压低了声音,非常认真地问,在这里我应该不能抱你吧,牵手也不行,是吗?
天早就黑透了,路灯也很昏暗,祁尧的五官都显得模糊,轮廓却更加清晰。那真的是一张非常立体的脸,棱角分明,比例精妙,也是因为太立体了,导致祁尧不做表情时看起来压迫感很强,像具冷冰冰的石膏像,只有偶尔说情话才会比较温柔。
可惜那并不是一句情话,他们又靠得太近,在公司门口进行这样的对话本就让唐一臣感觉紧张,一时间只觉得祁尧看起来更加冷硬。唐一臣莫名就心虚起来,眼神也变得闪躲。
唐一臣要躲,祁尧就又凑近了些,故意跟他对着干似的。刚刚那点感激之情被难以言说的烦躁取代,却也不是生气,唐一臣只是觉得拿这人没办法,不知道要怎么对他才好。他眉头皱起一点,眼睛眨了又眨,想从祁尧脸上找到什么线索,开玩笑或是什么的,可祁尧看起来非常认真又困扰,唐一臣只好无奈地说:是不行大厦门口就有监控,街上还有人呢
哦。祁尧得到了答案,点点头,后退半步,给唐一臣留足了呼吸的空间,仿佛是理智上线了,知道这样不对了。唐一臣刚松了口气,却紧接着听那人正色道:
那就请唐先生不要再这样盯着我看了,因为我现在是真的,真的,非常想要操你。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