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遗策垂眸道:“她们也很喜欢。”
“她们?”
“煞血教的那些小姑娘们。”
庞害玩头发的手一顿。
火炉中的木炭劈啪作响,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寒风,两妖间突然又安静了,连清浅的呼吸声都短暂的停滞了一瞬。
庞害的手也就顿了那麽一瞬,一瞬后,她将那些金发拢起来,开始给王遗策编三股辫。
她柔声道:“你想说便说,我在听。”
王遗策缓缓闭上眼睛,上下两片金睫轻轻合为一体。
“他们这一辈子就活在大燕的一隅中,没见过金发的沂人,一开始见他们的教主变成了金发人,都很惊奇且欢喜,觉得金发是受天神眷顾的象征。”王遗策缓声道,“沂人都觉得黑发才是受神眷顾的,他们认为黑发人是从黑土地中生长出的血肉,与天地同心。”
“庞害,你用脚步丈量东洲纵横,用了多少年?”
庞害歪着头想了想,答道:“一百年左右。”
“一百年……”王遗策轻声重複了一遍。
若无贫疾灾战所扰,凡人想要看遍天下,需要一百年。
她若想看遍东洲,需要多久呢?
能快点看完吗?然后将这一路的所经所历,讲述给她那个被权利责任束缚在深宫的皇兄,再讲给她那黄泉之下的父皇母后。
煞血教教衆遇难,王遗策没有小梦那麽伤心,她是带着目的来的,心里一直都和教衆保持着一定距离,让他们不可攀,不可亲。
可当她看到那片焦黑的土地时,看见那麽多几日前还鲜活的凡人再无生息时,还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意外来的措不及防,生命消散的无影无蹤。疏忽之间,那些曾在她身边驻足的人们便随风而逝了,好像时间推着无数事物消亡,只有她像是被时光抛弃了一样,自始至终都没变化。
王遗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无可名状的惶恐。
迟早有一天,这个世上会再无人认得她,她会独自一人,无亲无故。
这样一种思量出现在一个长生不老的妖怪身上是很可笑的,既为妖,便早该适应孑然一身的岁月。但王遗策被凡人熏陶了二十多年,她喜欢人烟,喜欢热闹,享受被亲眷关心的感觉,也想关心那些爱着她的凡人。
感受过了羁绊带来的正面情绪,便再也不想回到冷暖无人问的状态。
这是人之常情,却不是妖之常情。
“我喜欢凡人。”王遗策突然说道。
“虽然有些人又蠢又坏,但只要把他们解决掉,剩下的人就都很好。”王遗策语带笑意,“我喜欢好人。”
庞害温声附和道:“我也喜欢好人。”
王遗策转头看向这个黑发紫眸的犬妖。
她觉得庞害应该不屑于天道给的那点修为,也不会怕雷劫,毕竟庞害连虎都敢斗,看见道士也是拔刀就敢上,胆子能包天,除祟驱邪应该只是为了人间。
犬妖的思维与其他妖怪的思维其实是不能统一来看的,其他妖怪可能为情为爱为执念而帮助凡人,而犬妖帮凡人的理由有时候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有可能今天得到了一个老奶奶随手扔的骨头,啃啃觉得好吃,便发誓要保护全世界能丢骨头的人。
庞害除祟的理由也很简单。她觉得自己独特,天道还能从哪找她这麽能干又扎实的除祟犬?守护人间舍她其谁?
天道给的奖励再少那也是奖励,没有狗狗会因为主人给的饭少而赌气不吃饭了。
这麽看来,这一犬一鸡全是亲人的妖怪。
同道中妖啊。
王遗策的情绪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她郁闷了一会儿后又抖擞起来,问庞害记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开灵智的。
庞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记忆不太好,以前被人打过头,很多事情都忘了,也不记得是怎麽开的……”
她话音一顿,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片金云。
这画面飞速闪过,没头没尾的,庞害抓不到它,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看见的这一幕。
她反问王遗策:“你呢?记得是怎麽开灵智的麽?”
王遗策嘚瑟道:“我生而有灵,一睁眼睛就知道自己是只鸡。”
这只鸡妖嘚瑟起来时,眼角眉梢都是鲜活的,看着有生气儿,庞害就爱看王遗策这副模样,她总喜欢哄着王遗策多说点得意话。
小梦算是发现了,每当她主子嘚瑟起来时,两个犬妖都是最捧场的。千山是盲目崇拜,庞害是有目的性地在夸。
三个妖怪在桌子那头讲王遗策当年连斩六只灾兽的壮举,桌子这边小梦和柳叶喝着茶吃点心听他们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