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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凡人的生老病死一直是王遗策耿耿于怀的要事。她的义父王秩年老体弱,这两年来越发爱生病,太医说沉疴难愈,药石罔效。
人间有些事,也不是人能决定的。
王遗策每天晚上听她义父咳嗽,比义父还担惊受怕,就怕她哪天早上一起床,这人间只剩她和王遗风了。
她有担忧,有恐惧,却又不敢跟父兄说,怕父兄听了后心里难过,也怕父兄拿生死跟她开玩笑——她爹和她哥私下里都是管不住嘴的,什麽玩笑话都敢说。
于是她跟小梦倾诉,但小梦又不是什麽绝世神医,能够医治沉疴,听后除了跟她一起担惊受怕外,没什麽别的作用。
就这样,王遗策捡起了她丢弃多年的信仰,但她自觉把神都得罪透了,没再供奉神,而去供奉佛。
既然佛有慈悲心,能割肉喂鹰,那能不能救救她义父呢?
她不要佛祖割肉,只要一剂能治病的良方就好。
双皇蛋(10)
王遗策大咧咧地接受了男人的礼拜,从一边的供盘里摸了一个桃子啃。
这男人似乎看不见她,也看不见周围的一地狼藉,只是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最后跪坐在蒲团上。
王遗策见男人拜完了,垂头认真看了男人一眼。
这一眼,差点让她被桃子呛死。
王遗策捶着胸膛,剧烈咳嗽了一阵,好歹把桃子吐出来了,喉咙里火辣辣地疼,她满神台找不到水,只好作罢,看向那个男人的眼神里怒意愈浓。
这个男人,她认识。
东洲中部现今有三大国——西边沂国,南边玖国,东边大燕。这三国立国时间都还不满百年,王遗策算是经历过三国逐鹿时期的妖,三个国家的开国君主她都见过。
面前这个跪着的,就是玖国的开国君主,庞掠苍。
至于她为什麽三个开国君主都见过,而且对眼前这个格外记忆深刻……
那就要从五六十年前说起了。
大约在五六十年前,三个还不能算国的势力打的正酣时,这个叫庞掠苍的人办了个宴会,说这个宴会只有天下豪杰英雄才能参加,并且邀请另两大势力的领头人——大燕初代国君盛熙和与沂国初代国君王倦飞——来参宴。
另两个国君不想被天下人看扁,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赴宴,最后都有惊无险地回去了。
衆所周知,王遗策原形是只金锦鸡,一看就非常祥瑞,当时王遗策见他们举办宴会,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去会场上偷点东西吃,结果吃得正嗨时被庞掠苍发现了。
于是庞掠苍指着王遗策,对另两个国君说:是鸟瑞也,我三人比其下。能射下鸟者,恐为东洲之主。
翻译成大白话,意思就是:这只鸟祥瑞,我们三个比一比谁能将其射下,能射下鸟的人,恐怕就是未来的东洲之主。
三个欲夺天下的未来国君谁也不肯让谁,于是王遗策因为庞掠苍这张贱嘴,被三个身怀真龙紫气的人追杀。
王遗策今天还能坐在这里吃供品,就是当年险之又险地死里逃生了——沂国的初代君主王倦飞把她堵了,见她临死不畏,敬佩她的胆量,又因为她的一身金羽想到了自己的子民(沂人毛发多为金黄色),于是心慈手软地把她放走了。
她与沂国的缘分,是从那时开始的。也是从那以后,她一直在沂国的地盘里活动。
话题扯远了,反正王遗策现在看台下的庞掠苍,怎麽看怎麽不顺眼。
她伸腿想踹庞掠苍,但腿脚却像是踹进了空气里,从庞掠苍的头中穿了过去。
幻象?
幻象王遗策也不放过,连续踹了好几脚空气做的庞掠苍。
庞空气突然开口说话了。
“愿鬼神捍我家国永昌,愿鬼神祚我子孙贤德。”
他说完,又朝下一拜。
“子孙后嗣不贤不足以为帝者,望鬼神诛之。”
“宁灭国,不伤民。”
王遗策怔了一怔。
宁灭国,不伤民?
她心道:国都没了,还怎麽保民不伤啊?
王遗策翘起二郎腿,打算把庞掠苍接下来的话都当笑话听听,但庞掠苍却不再说话了。
时间突然飞逝而去,眨眼间,面前正值壮年的庞掠苍化作白骨散落在地,王遗策手上半个没吃完的桃子也腐烂到只剩下一个桃核,神庙中香烛明灭,最后只剩下几个破烂的蒲团和蒙尘的供盘。
无人上香,也无人供奉,这个曾有国君前来礼拜的鬼神庙,如今破落的像个山野杂庙。
王遗策仰头,身体微微向后靠,去看头顶上俯视人间的鬼神像。
鬼神像的双眼不知何时被人打碎了,黑洞洞的,怕是也看不见人间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