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日高悬,千万片琉璃瓦映着天光,粼粼如水波,美得不可方物。
那可都是百姓的血汗。
这样的地方,本该用来商议国计民生,可他们却议论着怎麽更狠更绝地剥削百姓。
庞害站在天阶下,周围是散朝后往外走的群臣,人流许久不息。
她恍然有种错觉,自己似乎在逆着某种洪流站稳。
可她没读过治国经,也没学过圣贤书,她不懂治国,不懂救民,更不明白这洪流是何物,为何所有人都无法反抗。
她是妖,若是人间有妖邪作祟,扰得百姓不得安宁,她能为百姓除邪去祟,尽些力所能及之事。
可如今,扰得百姓不得安宁的不是邪祟,是人。
她要杀人吗?
庞害最后还是跟着小太监去了御书房。
三月前,有个太监被老皇帝指派去传唤四皇子,结果四皇子说身有疾不便面圣,老皇帝当天心情不好,见太监没把人叫过来,就拿太监撒气,赐了个杖毙。
今天老皇帝的心情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她可不能害了这个小太监。
进了御书房,皇帝没什麽好脸色,庞害也没什麽好脸色,一人一妖对着臭了半天的脸,午饭前皇帝让她滚。
滚就滚。庞害站了一上午,早累的不行了,回宫后换了衣服就往床上倒,直挺挺地躺尸。
一条白毛狗突然从外面窜了进来,跑到床跟前,跳起前腿搭在床上,口吐人言道:“老大,我回来啦!”
庞害的寝宫外不设下人守着,一是她不好意思让人在外面一站好几个时辰;二是她有时候变回原形睡觉,就怕有哪个好心宫女见天冷来给她关窗户,看见了她的原形;三是方便一些特殊妖怪的来往。
庞害侧身躺在床上,用一只手支着脑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来说,炉火刚烧起来,地上冻爪子。”
“好嘞!”白犬跳上床,变作一个白衣白发的少年郎,学着庞害的姿势,和庞害面对面躺着。
庞害散开的黑发里立起一对犬耳,微微向白犬倾斜,示意对方可以说了。
谁知这白犬第一句话:“老大,你变的这个男人的脸好俊啊!”
庞害:“……”
庞害一巴掌扇在白犬脑袋上,但并没有多用力,就跟人类教训不听话的爱犬一样。
“说正事。”
白犬被打了也不恼,乐呵呵地抖了抖没有收回去的折耳,开始彙报:
“就那个什麽,那个人类巡盐使,我不是跟着他去查盐账嘛,具体的我听不懂,好像是账本乱了套,实际拿不出什麽钱来给老皇帝。巡盐使说盐交不上账,朝廷就会逼百姓去补这个亏空,他出来一趟拿不回东西,也会被皇帝降罪,连累一家老小,所以他为了不连累家里人,就自缢了。”
庞害微微皱眉,“死了?”
那为什麽早朝上有大臣说人回来了?
白犬:“我及时发现,把他救下来了!”
庞害摸摸他的脑袋,夸赞道:“立大功!”
“可是他后来又跳水淹死了,我把他捞回来时,人已经断气了。”
庞害那只手擡起来,又给了他脑袋一下,“能不能一次说完?”
白犬顺势用脑袋蹭了蹭庞害的手,“然后有些人就推了个人出来,冒名顶替这个死掉的巡盐使,成为新的巡盐使回来了。”
“鬻官?”庞害眉头又皱起来。
“玉冠?”白犬立马窜下床,闻着味儿在屋里找了一圈,拿着个玉冠又跳上床,捧给庞害看,“我找到了!”
“不是这个意思……”庞害用妖气在空中写了“鬻官”二字,用尽量通俗的话给眼前的半文盲小犬妖讲解,“‘鬻’是卖的意思,这个词的意思是:把官位卖给别人。”
白犬融会贯通:“所以巡盐使的官位被卖给了另一个人!”
他又有些奇怪:“可是巡盐使回来不是会被皇帝杀头吗?为什麽那个人要花钱找死?”
庞害垂下眼睫,略一思索。
半晌后,她缓缓道出自己的猜测:“会被杀头,是因为交不上账,但只要买官的人联合卖给他官位的人一起做假账蒙蔽圣听,便不会被杀头。”
“可是假账没有钱呀,国库还是空的怎麽办?”白犬疑问多多。
“从百姓身上刮钱补亏空呀。”庞害终于明白,为什麽早朝时有人那麽急着提高税收。
老皇帝从不查实际收上来了多少钱,下面的臣子尽管闭着眼往低里报就行,但实际收上来的要更多,比实报数目多出来的那部分,被拿去补了盐务的假账。
“可是他们为什麽要这麽做?故意伤害百姓吗?”白犬的眉心皱的能夹死苍蝇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