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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记忆,在故人长调中愈发明晰。
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从前的笑靥子,立于雪月楼价值连城的花帐中,为他这个火肆陆的战凰大将军,昂然热烈地击鼓喝彩,庆祝他与赵晏清统一水叁陆,和火肆陆珠联璧合。
那时候,花鼓声势滔天,李世外佯装成小老头,卧倒在雪月楼顶,酹江月喝酒,哼起那支少时曲子。而风沉慕秀是赫赫有名、千金难请的宫廷设计师,在那场盛宴上,眉目春风般,于席下为笑靥子鼓掌……
一眨眼,风流云散,故人长辞。
长孙琰登上神龙山顶,当年的神龙榜第一李高壬,就在此诞生。
尘寰外还被遗落在尘寰外,这座院子,以及转圜院,曾是他们几个少年不得志,流落在外时的居所。
很多年前,李高壬和笑靥子先后出师出山,李高壬心高气傲,决意成为天下第一,自此仗剑江湖,战书四海,满是一身侠气。
笑靥子立志改变世人对木系的偏见,男儿身,偏描红妆,演绎五陆绝唱。
火肆陆虽统一,内部依然勾心斗角,身为凤族后裔,长孙琰戎装驯服神灵火凰,成战凰大将军。
风沉慕秀的家族黑暗落后,他不甘潦倒无名受人奴役,用敏捷才思与浪漫幻想征服不省人事的肉食者,成唯一一位身价敌国的土系宫廷设计师……
尘寰外本是风沉慕秀的,后来连着转圜院一道赠给了笑靥子,笑靥子又将尘寰外留予李世外养老,转圜院里就装着孤零零的尝年。
南山五百一十八年春。
春光盎然,转圜院里梨花飘落,如雪如尘。
笑靥子素面净眉,恬淡而显骨相明朗:“院子里种了好多花,尝年,你喜欢哪一种?”
那时的尝年模样更仿风沉慕秀,他描画着笑靥子高高的眉骨,也学着笑靥子笑:“梨花。”
笑靥子握着尝年软软的手,问他:“为什麽呀。”
尝年似是天真:“那样,我就可以,陪笑笑、白头偕老了。”
梨边雪
赵氏,方圆十里宫。阴雨连绵。
三天后,尝年在陌生的卧房悠悠转醒。他看了会儿水蓝色云涛纹罗帐,一些记忆纷涌入脑海。
那是南山五百一十九年的事情,也就是长孙琰口中,赵无澜十岁生辰时。
因为尝年和赵无澜的生辰只相隔一个秋天,故而那宴席定在十九年的十一月,雪落纷纷的冬季。
大人们在宴客堂中欢聚叙旧,抑或比武斗歌,赵无澜投壶,输给他父亲家那边,一个同龄火系小堂弟,羞得赖皮又赖账,撒泼打滚,长孙琰嫌他丢人现眼,上去拎着他一顿臭骂。
赵无澜咬坏长孙琰的手,一溜烟儿飞跑回了自己屋里。
他不让沾花惹草或者莺莺燕燕进来,自己蹲在门后,哇哇乱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十一月那天,虽然选的是尝年的生日,但尝年身体不好,那天雪很大,风也冷,他就被赵晏清安排着,在赵无澜侧卧休息。
赵无澜哭声震天,尝年自然被他吵醒。他只是小心翼翼探出个脑袋,一直在香炉边站着,等到赵无澜不哭了,在那里哼哼唧唧赌气咒骂时,他才绕过屏风,递上去一个绣着梨花的手帕。
手帕是笑靥子绣的,右下角还有一个青色的“年”字,意为岁岁长青长茂。
赵无澜仰头,愣愣接过帕子,凑到脸边,就有淡淡的梨花香。
笑靥子还在时,尝年只是身体病弱,但还是爱笑的。
他抿唇朝赵无澜笑,面上有气色,甜的,像文火煮的冰糖雪梨:“十岁,生辰快乐。”
赵无澜呆住,被眼前俊秀少年一个笑给治住了。
他甚至还在发癡羞赧,尝年就推开门,袖子一遮,从落琼的风雪中走远了。
自此后,那年的白雪与将开春的梨花,就住进了懵懂少年的心里。
……
赵无澜这回又是作死,作得类似休克,不过是长眠三月。
尝年醒后,沾花惹草麻利地给他端来热水洗漱,又是摆上补血汤剂吃食,像伺候赵无澜一般,尽心尽力。
然而尝年自己穿衣梳发,不劳烦他们一点,也不喜欢吃颜色很鲜豔的补血药汤,只喝了碗热粥,就毕恭毕敬,正色温和道:“谢谢。”
沾花惹草惊诧地朝他看过去,而后笑了。
尝年刚要走,却见梨花手帕和金丝楠木小棺放在一处,而手帕上放着一枚小木指环,充盈着土系的灵气内力。
赵晏清这时走进来,只穿着一身清丽的素兰色:“尝年。你醒了。”
尝年下意识退后一步,微微点头。
“哦,你昏睡了三天三夜,沉疴旧疾不得医,失血过多,精神不济才导致你昏迷的。转圜院之事,是我不对,我向你,以及笑靥子道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