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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澜一下子跳起来,抖落身上细雪:“我还能任性几年呀,你入土了就再也听不见徒儿的问候了!”
“我死不了!”李世外吹胡子瞪眼,“你师父我是金木属性的,木系长生!”
赵无澜被李世外拉扯着下山,少年天真道:“你放屁嘞,李高壬也是金木二分,他怎麽就死了呢?我才不信有人能长命百岁……”
李世外不理他,锁上尘寰外的院门,牵着赵无澜下山。
山道中途,一石碑,刻着年久的“神龙山”三字。
赵无澜挣开他的手,自己踩在积雪的石阶上,咕哝道:“这座山为什麽叫神龙山?一个龙的影子都没见到。”
李世外“呵呵”一笑,嘲讽道:“谁告诉你它叫神龙山?它在中陆南边,名字就叫小南山。”
“为师教你的所有武功秘籍,世间大道,都叫南山道!”
南山覆雪,赵无澜鼻子里的冷哼化作一缕白雾,他叼根枯草,将双手背到脑后:“大冬天的,不在山上冬眠,下山干嘛?”
李世外怅望着六陆神州,注视北方千里寥廓,哀叹道:“你可知,有人在这样的肃冬,是根本无法安眠的呢……”
“金系、火系、水系依次称霸,土系,木系的人们向往世外桃源,隐逸之所,故而不被三位强者所容。”李世外抚去眼角一片融化的雪花。
赵无澜摸摸鼻子,雪花落在他手掌,无情将其吹皱成水:“土木两系战斗力低下,被金火水系的人所奴役鞭笞,我家就有好多买来的木系婢子和土系下仆……”
“之所以不吞并他们的生存之所,也仅仅是因为五行的规则不允许任何一个元素消失……虽然不公,但是是他们自己不争气。那个李高壬看见这麽个世道,会扼腕叹息痛哭流涕,但我赵无澜不会。”
少年眉目韧且毅,线条硬朗,性格亦如此。
李世外重重地夯了赵无澜的脑袋:“南山道的宗旨是什麽?!”
赵无澜蔫儿:“……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李世外的心愿,是让五行大陆回到阴阳和谐共生的时代。
这同样,是死去的李高壬……恒久的夙愿。
赵无澜踩到山下泥土地,才觉得有了实感:“老头儿,你还没告诉我,我们下山做什麽呢。”
李世外:“你知道笑靥子麽?”
赵无澜不假思索:“当然知道。我娘是他的老粉了,两年前,还请他来我家唱戏贺岁呢。”
李世外露出怀恋的神情,雪风吹过他满头白发,隐没的日光透过他苍老的皱纹:“笑靥子是李高壬唯一的师弟,不走武侠路,唱了一辈子的戏。他一辈子笑靥如花面对世人,直到他化作一棵苍老的合欢树……合欢树。”
“什麽意思,他死了?”赵无澜疑惑。
李世外竟然意外地老泪纵横,他呜呜大哭起来:“你师父我才是笑靥子的头号狂热粉!他前些日子在中陆去世了,飞鸽传书让我好生照看他唯一的儿子!”
“为什麽能看上你这个糟老头啊……那个艺伎活了约莫五十年,眼光真差劲!”赵无澜揉了个雪球,扔到无辜的枯树上,雪化成水,霎然间枯树发新枝。
“小孽障!金系的人点石成金,即使是你这等茅坑顽石,假以时日都能炼化……竟敢瞧不上老夫!”
赵无澜攀着李世外的胳膊上天,怒喝:“我才不是茅坑石头!我是神龙山上,修南山道的赵无澜!”
“是我当第二,没人敢当第一的赵无澜!”
少年声音吹散于雪海茫茫中,而后的很多年会告诉他,他真的真的,“一语成谶”了。
——因为,南山五百二十一年,赵无澜在万千大道中,遇见了弃偿年。
不过,那时的弃偿年还不叫弃偿年,他没有姓,只有名字,叫做尝年。
尝,曾经也;尝年,为曾经的年月,从前的时光。
赵无澜始读,认为这是个不好听的名字。因为几个字眼里,充斥着无端的辛酸难过,让他觉得别扭极了。
不过半天的脚程,李世外带着赵无澜,来到中陆野郊,入眼是一片死树青鸦,脚下空旷土地上,压满了难以喘息的白雪。
一个少年卧在一棵苍老半湮的枯树下,赤着双脚,被冰天冻得通红。他披着一件老青色的外袍,乌软的长发垂在雪地上。
赵无澜看见,那同龄少年拈了小把积雪置于掌心,直到雪化成一滩清冷的水。他就仰着脖子,顺着手心喝下去。
“咦。”赵无澜自小锦衣玉食,嫌弃地皱了皱眉。
李世外走近,蹲下身子与少年平视,苍老的手抚去少年眼角的霜:“尝年,你阿爹让我照顾你。以后,就跟我走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