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天阴沉起来,秋日里这样的天极多,即使出了太阳也只有晌午那一小会儿。
沈观厌烦这样的天气,因为这预示冬天快来了。
回去的路很远,他走走停停,半个时辰才回到小院。
青女就站在殿外等,见他回来,眉眼生出几分喜意:“公子怎么去这么久,陛下方才派人过来送了……”
话突兀的戛然而至。
沈观终于撑不住,他先是扶着墙走了两步,随后无力跪倒在距离青女几步远的地方。
闻声而出的宫人们见此情况全都慌了,有的去扶,有的去叫太医,青女看到沈观苍白的面色,忽然拉住身边小宫人:
“去告诉陛下,公子腿疾复发了。”
沈观有腿疾,这是宫里不少人都知道的事。
往常一到冬天他就会闭门不出,如果有要紧事一定要出门,就会让那个高大侍从扶着,看起来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
宫里人少,主子更少,这事自然传的快。也不乏有起了坏心思的选在这个时候为难过沈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梅询赶来时太医早到了。
沈观靠坐在榻上,面色说不上好看却也平静,两条腿露在外面,正被太医仔细地擦药,身边只有青女等着侍奉。
“陛下……”
徐梅询示意太医不必行礼,只管仔细涂药,沈观只在他进来时抬了抬头,也不说话,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药涂完了,太医回身禀告:“公子腿上擦伤不重,涂过药养几天连疤也不会留,只是曾经断过的地方不太好。”
徐梅询在榻上坐下,替沈观盖上被遮住腿:“治不好?”
太医委婉回道:“顽疾难医,何况这病跟着公子已有十余年,要医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医好的。除了内服之外再涂药外敷,平日注意保养兴许能缓解……”
徐梅询沉默片刻:“去开药吧。”
青女领着太医退下,徐梅询摘了扳指,手伸进被子里摸到冰凉的膝盖捂着,问:“今日去了哪儿?”
沈观下意识躲了一下,可幅度很小,回道:“想见楼姑娘,却出不了宫,偷着在西宫角见了一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这话,他随即轻笑:“回来时本想求个随意出宫的口谕,如今也用不到了。”
他笑得轻快,像已经习惯了每年都有一阵子不良于行,可京中冬天漫长,今年才入深秋就已如此了。
沈观两手放在身前被子上微微蜷缩,抬眼看向徐梅询时睫毛又长又漂亮,开口却是:
“陛下去议事吧,不用在我这里耽搁时间。”
徐梅询没说话,此时门外传来通禀:“陛下,药拿来了。”
门推开,进来的却是寒水云。
前些日子袁常受了风寒,许是人老了不如年轻人,这场病拖到了现在也没好,自然不能再继续侍奉御前。
寒水云只能暂时撂下锦衣卫的事务,入宫随侍。
他见到沈观丝毫不意外,也只当没看见徐梅询探入被子里的手,送上药膏便有眼色地退去,屋内再度陷入沉默。
半晌,徐梅询掀开被子,握着沈观小腿放过来打开药瓶,沈观想往回缩却被攥住了脚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长离殿冬天烧不了地龙,明日搬去后殿吧。”徐梅询一边替他涂药一边说。
徐梅询常住后殿,沈观去了只能与他同住,这不合规矩。沈观摇摇头:“不用了,没那么金贵。”
药膏黏腻气味大,沈观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味道。徐梅询上完了药,却没将他的腿放回去,手搭在细白小腿看向他:
“别发脾气,好好说话。”
沈观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该发脾气,尤其是向徐梅询。
可腿上丝丝缕缕的疼痛逐渐侵入骨髓,哪怕只是拿出来上药这么一小会儿,都会觉得冷得难受。
他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深吸一口气正要道歉,就见徐梅询忽然坐近,大掌抚上他的脸搓了搓:
“疼得难受?”
半边脸被揉的变形,沈观顿住,眼睫轻颤犹豫着点了点头。
大掌温热,蹭得他胸膛微微起伏,那点怨气自然也就散了,快到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了陛下总要跪,长明宫的地太凉,下次能铺上毯子吗?”
沈观说这话时语气又轻又缓,带着点收敛过的埋怨,听得人心里如被温水流过一遭。
徐梅询“嗯”一声,顺着说:“下次不跪了。”
面圣不跪,连去年因伤病退的忠国公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沈观凑近问:“陛下事事都顺着我,是拿我当什么?睡都睡过了,总不会还是拿我当小辈吧……”
沈观上床时脱了外裳,眼下只穿着里衣,动作间紧贴着皮肉显出身段,像攀附在树上的菟丝子一样柔软顺从。
徐梅询下意识揽住,托着后背将人往上颠了颠,只说:“别乱动,把药蹭掉了。”
天气渐冷,屋里的门窗都关着,便在角落里燃了只铜香炉,闻着很像徐梅询身上的味道。
沈观攀在他肩膀上不下去,离得这么近,他能清晰听到徐梅询心脏沉稳跳动的咚咚声,闷声闷气地说:
“把我藏这么严,宫也不让随便出……是嫌我样貌有异给你丢人吧。”
“有人说我像妖怪,像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白柔软的长发安静地铺在身后,被徐梅询用手指抚顺,沈观听到他说:“这么会缠人,怎么不像。”
他有些气闷地抬头,却看到徐梅询半笑不笑的神色,蔫蔫地靠了回去。
“好了。”徐梅询还有事,不能陪他太久:“晚点朕让郎兆玉到这儿给你讲学,晚上自己吃饭。”
徐梅询出来时寒水云仍等在门外,叫了声陛下,恭敬地跟在身后。
“尤太傅身子如何了?”徐梅询问。
寒水云回:“老大人身子还算康健,只是……”
剩下的半句他没敢说,徐梅询却知道。
尤太傅此人向来严肃古板,教出的学生一水儿都像郎兆玉那般温和守礼,对上大皇子这样性格急躁骄矜,又偏偏身份贵重的学生自然难以忍受,不愿再教导。
寒水云本以为徐梅询会因此头痛或发怒,可后者却没再说这事,只说:“尤太傅的学生倒难得是个沉稳人,让他入宫来给沈观讲学吧。”
寒水云一愣,没忍住问:“那大殿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梅询脚步未停:“他既然不愿受教,就由他去吧。”
“……是。”
……
廊下胖肚水缸里本养着一只龟,如今天气愈冷,下午时沈观忽然想起这事,让小宫人捞了来,在屋里寻个妥善地方叫它好好冬眠。
这小宫人跟在青女身边年纪不大,脸上稚气未退,问沈观:
“公子,明年冬天它还能活吗?”
沈观靠坐在榻上看书,随口回:“能吧,也有可能会死,看它的命数吧。”
小宫人一脸惋惜,指腹摸着龟壳说:“它看起来挺胖的,要是死了多可惜,奴婢方才从长离宫过来,见那边也在捞鱼了,奴婢问了一声要捞哪儿去……”
她说的声情并茂,眼睛圆溜溜地看向沈观:“寒大人说,是要捞去御膳房呢!”
沈观没忍住,笑出了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青女进来摆膳,见她趴在那儿看乌龟训了句:“玉环,怎么还呆在这儿,明日就要挪去长离宫,公子的衣裳可收好了?”
玉环收好了,却不敢顶青女的嘴,只能蔫巴着起身:“我这就去,姑姑……”
青女训走了玉环,才走到沈观跟前低声说:“寒大人传话来,想要跟公子见一面,奴婢没应,来问问公子如何打算?”
沈观翻过一页书,也有些诧异,只说:“我与他又没有宿仇,想来不会有事,饭后请寒大人过来一叙吧。”
摆好了饭,沈观撑着榻前矮柜起身,青女过来扶却被他制止,只能看着他艰难挪到桌前坐下。
宫中御膳精致小巧,却总不大合沈观的口味,他兴趣寥寥地动了几筷子,却没曾想寒水云来的这么快。
寒水云如今虽已不怎么入宫侍奉,可他的话长明宫上下无人敢不遵从,积威已深,守在门口的宫人见他来了甚至没敢拦一下。
沈观正喝茶清口,见到人来不留声色地皱了皱眉,开口:“寒大人……一起用饭吗?”
“不敢,观公子。”寒水云话说得恭敬,低头行了一礼。
可按理来说,他如今领的是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吏正三品。而沈观虽为长公主所生,却并未袭爵,身份尴尬,寒水云是不必向他行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寒大人,坐吧。”沈观让宫人搬来椅子后退下,随后静待他说明来意。
而寒水云也在观察他。
沈观虽留在宫里十年,与他见面次数却寥寥,如果不是因为七月里那件事,寒水云几乎忘了宫里还有这样一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