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周鸣鞘一手打翻了。
酒杯掉在地上,清脆一声,碎作好几片。酒洒了一地,金黄酒液映着人影。
周鸣鞘从钱包里摸出两张钞票,丢在桌上,只冷冷抛下一个字:滚。
男人本欲发火,抬头看到他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两下,夹着尾巴离开。那是狼的眼神,那是狼宣告自己对猎物的占有,谁敢碰,必死无疑。人可不要招惹野兽。
周鸣鞘坐下来,就在穆阳对面。他手肘搭在吧台上,平静地看着穆阳。
穆阳抬头,掀起眼皮。水雾弥散的眼睛迷蒙,一点红,一点白,一点是无辜,一点是明知故犯,这样看了周鸣鞘一眼,四目相对。
他心里其实想了很多,一瞬间,身体就像熟悉对方的存在一样,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血液沸腾起来,流动着涌过每一寸角落。他曾经想再见周鸣鞘一眼,现在见了,想直接抱住他,啃咬他,但又不甘服输。
于是四目相对时,他控制着醉醺醺的大脑别投降,挑衅般又喝下一杯酒。伸长的白皙的脖颈和露出的锁骨眼睛死死盯着周鸣鞘。
肌肤上还有他那夜留下的吻痕。
他这样冲周鸣鞘挑衅,周鸣鞘没有反应。他只是沉沉看过来,目光像是能把人穿透。几天未见罢了,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更强势,更凶狠,更执拗,更偏激。
他不搭理穆阳,穆阳就接着喝。一杯一杯的,直到他醉过了头,再坐不稳,向前微微一扑时,被周鸣鞘伸手扶了一把。
交错只一顿,几乎是瞬间,穆阳下意识想甩开他。然而手臂却被对方牢牢地握住了。周鸣鞘力气那么大,他体会过的,在床上他吃过亏的,怎么不长记性?
穆阳抽了抽鼻子,抬头看他,想要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但声音却低得发闷:你干什么?
周鸣鞘顿了片刻,居高临下看着他:赶我走的是你,翻脸不认人的是你,现在,露出一副委屈被人伤的样子要我哄的,也是你,他一字一句,咬字极清楚:穆阳,你是不是有病?
穆阳立刻反驳:你管我?他终于甩开周鸣鞘,揉了揉被他捏红的手腕,然而看见周鸣鞘的脸时,却马上挪开视线。他面对这个人会心虚,觉得一切都被他掌控了:我不认识你。
周鸣鞘很平静:是吗?但我知道你。关于你的一切喜恶,都知道得很清楚很清楚。话语若有深意。
穆阳沉默良久:别这样。他顿了许久,才轻声开口:别停留在这里。回北京去,上学去。
不去。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我
我不是来找你。周鸣鞘打断他,我来抓小偷。
穆阳一怔,酒意散了些许。
周鸣鞘摸出那张照片放在桌上:是谁偷走我的照片,偷走我的一切,还百般无耻,不敢承认他有多想见我?穆阳,偷心贼没有这么做的。
他说完便起身,不给穆阳一点时间,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往门口走。
醉酒的小豹子只愣了一瞬,立刻挣扎着甩开。周鸣鞘回过身,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安静地看着他。穆阳站在原地,眼眶发红,有一点委屈,但是不肯直说:我真的不想你这样。
周鸣鞘听见这句话,没吱声,站在吧台边要了一包烟。他叼着烟低头找零钱时,穆阳再次执着地闷声开口:你真的不该再来找我,我害怕我害怕啊。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周鸣鞘没抬头,低头啪地点了火。动作轻车熟路,夹带些许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疏离与成熟。他抽了一口烟,说:不找你我会死啊,我也好害怕。怎么办,穆阳?
他叹气:我太喜欢你了,我好爱你,我很想你,穆阳。我来带你回家。
穆阳在那一瞬被他蛊惑,心神动摇,险些就像只流浪的小狗,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回家。他还想起刚才在酒吧里,女孩说的故事。他心想,周鸣鞘也会吗?有一天,我不在他身边,这个看似坚不可摧,鹰一样狼一样冷淡的人,也会发疯一般为我而死吗?
而周鸣鞘没给他细想的时间。
他抽了一口烟,将烟塞进穆阳嘴里。那是穆阳喜欢的烟,他们曾经也这样交换着抽过很多只。穆阳吸了一口,被熟悉的味道包裹,一时间回忆起许多碎片。那些和周鸣鞘一起的,暧昧的,亲密的,床上纵情交融的那些被周鸣鞘彻底剥夺占有的瞬间。
于是心一软,眼神游离。周鸣鞘看准机会拽过他,要带他走。
但穆阳已经醉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喝醉酒后会黏人的,喜欢大吵大闹,谈不上乖巧。朋友说他会变成小孩,撒娇赌气一样委屈着一张脸乱砸东西。所以穆阳知道后,很少喝酒,以免给别人带来麻烦。
但此时为时已晚。
酒精已然麻/痹了他的神经,错乱了他的思路。
他这样迷迷糊糊地被周鸣鞘一碰,浑身烫起来,委屈起来。那些执拗的打算又涌上心头。他觉得他不能,他不应该,他是累赘,是别人不要的东西!他这样缠着周鸣鞘,他爱的人走不远。
但周鸣鞘本该是万人之上。
于是自顾自地一狠心,甩开周鸣鞘的手,拒绝他的触碰。
你少管我!他说。
闹出很大动静。
穆阳的那些狐朋狗友终于在嘈杂的音乐中注意到这边的响动,嚯一下站起来,指着周鸣鞘的鼻子:喂,你搞什么,你放
话还没说完,被周鸣鞘打断了。
他不耐烦地扫过来一眼,只一眼就把所有人定住:闭嘴。
狐朋狗友们立刻狼心狗肺地闭嘴了。
然后周鸣鞘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穆阳一眼。
这一眼,像是不耐烦,像是被冒犯,又像是猎人对想方设法逃脱的猎物的警告。穆阳一下心虚了,向后退一步想躲,又被周鸣鞘抓回身边。于是他这才看见,这一眼明是警告一般,彰示着主人对猎物的占有,但又偏偏暗含百般无奈,百般宠溺,百般的怜惜和细水流长的爱。
穆阳直接懵了。
那时,一辆本田恰巧从门口开过,暖黄色的灯光照进来,周鸣鞘一半在光晕中,一半在阴影里,锋利的五官模糊不清,却如下达审判的神明。
就在那一瞬间,他将穆阳一把拽到身前,伸手捧起他的脸,顿了一瞬,毫不犹豫恶狠狠咬上那张刚刚还一张一合指责或者说是引诱他的嘴,舔舐那柔软的唇瓣,品尝他体味过无数遍的清甜和生动,把那些抱怨一般的脆弱的话都吞进去。
于是狐朋狗友们看见,强烈的光束中,那两人变成剪影。鼻尖与鼻尖相对,唇瓣与唇瓣相合。柔软或坚不可摧,是舌与齿的追逐。
一切寂静了,好像连吵闹的鼓点和音乐都离他们远去。只看见那个陌生的年轻人捧着穆阳的后脑,将他拢在怀里,毫不留情、蛮横无理地索取索取了一个湿漉漉的深深的吻。
阿曾险些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它确实发生了,阿曾可以肯定,因为他看见接吻时,对方挑眉,投来一个近乎宣告主权的眼神,看到周鸣鞘松开穆阳,而他一贯冰冷寡言的好朋友迷蒙地看向对方,用一种摇着尾巴的小狗看主人的神情,微张着嘴连连喘息,但没有一点动手打人的意思。
阿曾简直石化在原地,但没人在乎他。
周鸣鞘只顾着垂眼看穆阳。他紧紧握着穆阳手腕,将他捉在身边:别闹了,乖。
喝醉酒的家伙被他吻懵了,神志不清地前言不搭后语:我很乖啊是你犯规。
对方发出轻笑:嗯,你乖,我犯规但你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