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浅真挽留天书的手擡到一半,最后也只能不得已地垂下,他低头看向臂弯里开始苏醒的杨千月,对方先是皱眉,而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又是愤怒又是埋怨的目光,其中还参杂着一丝愧疚,他的嗓音沙哑,有些虚弱:“你不应该管我,我也不想被你救。”
“原来你听见了。”杨浅真毫无感情地笑了一声,继续:“虽然那个故事听着让人有点生气,但也只是地隐的一面之词,谁知道真假。再者,也怪我不懂天书禁忌,害你差点出事。”
“嗯……那估计是真的。”杨千月垂眸,想起了祖父临死的那一天。
那日惊蛰刚过,细雨绵绵,整座杨府都被蒸腾飘渺的白雾遮掩在山间,府里的人个个行色匆匆,低声细语的埋怨声传入年幼的杨千月耳中。
“我看今天那老头子是要熬不住了,只是好死不死专挑这个时候,今天可不是个好哭丧的日子,元宵刚过,府里上下都还需要打点,哪里有空去折腾他老人家啊,真是晦气……”
“你别说,去年年前老爷夫人他们早都準备好送这老人家走了,结果他倒好,硬是扛过了新年,你说要抗就多抗几日呗,一年的景气都看着现在呢,好端端的,客人前脚刚走现在他就不行了,你要说这活了一百岁的老人家不是来吸后人福气的我都不信,今年老爷的财运怕是不太行咯。”
两个下人在库房里嘀嘀咕咕着,其中一个眼尖的一眼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杨千月,忙打断对方:“嘘,你闭嘴闭嘴!小公子看着呢!”
那人回头瞅了眼门边探头的杨千月,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继续干活,“怕什麽,杨二公子还小呢,听不懂大人的话。”
“说的也是。”另一个连连点头,而后转为一张笑脸迎上杨千月:“小公子怎麽来这地方啦?想是迷路了,这里灰尘多,怕呛着公子,奴婢送公子回去歇息可好?”
杨千月懵懂地看着那两人,虽然那时的他尚且不明白他们说的话,但却记住了他们语气中对祖父满满的苛责。牵着下人的手回去的路上,因为他年纪小,府里的人对他也不避讳,只是有什麽说什麽,他听见了更多……更多人对祖父的恶意。
“那老头平日里蛮横刻薄,死了还不消停,实在是恶啊……可怜我们老爷夫人,个个都是高风亮节的好人,哪和那胡搅蛮缠一身烂臭的老东西一样,一脸的没福气。”
“啧,你没听说过吗,那老东西早些时候不知从哪里得了笔不义之财,几条船的银钱啊,流水一样送到他手里,这才让他攀上了个好老婆,生下了老爷那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俊才,想来恐怕就是他那笔钱来的太髒了,才遭了报应,让这老头浑身烂创躺在床上活了几十年。”
“你说的对,看我们老爷正经做事赚钱,诗词歌赋样样不在话下,这才身体好,生下的公子也个个出类拔萃。果然,做人做事还是要讲良心啊!只是他今个儿就快不行了,老爷他们正巧要出去祭拜商神,夫人又忙着打点年后事宜,你说这老头,死了还不让人好过。”
“罢了罢了,老爷的命格一直都好,最过不去的就是他这遭罪的爹了,十几年不都是这样服侍着他过来的,眼下府里的晦气也就快走了,老爷夫人自然会安排好,咱们听吩咐做事就行。”
“……”
杨千月听了一路人的抱怨,脖子挂着的金鱼长命锁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忽然他听见一间屋子里传来了喊声:“千月,是你来看爷爷了吗?”
苍老嘶哑,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声音。
他站住在原地不动,牵着他走的下人疑惑地看他:“小公子?你的房间还没到呢,怎麽忽然停下了?”
“小千月,爷爷送你的长命锁你还带着,还喜欢吗?多年不见了,你长大了没有?快来给爷爷看看你!”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杨千月循声四处看去,才发现藻井的另一边,那个深深的回廊里隐藏着一间屋子,庄重肃穆,好似没有人住,但却打扫得一尘不染。他指向那边,问身边人:“那里是什麽地方?”
下人一时间有点惶恐,支支吾吾道:“回公子,那是……那是您太爷的房间,也就是老爷的爹爹。”
杨千月不说话了,下人握紧他的手企图带他离开这里,下一秒,杨千月甩开对方的手沿着回廊跑去,身后人的呼唤阻止不了他前去探寻那声音来源的决心。
木制的地板被他踩出砰砰的声音,他推开那扇好似从未被人开啓过的房门,浓重的香薰迷了他的眼睛,带着腐朽的气息,让他咳嗽了几声。他推门时带入的风吹动了厚重的帷幕,里面隐约有个人影,却看不分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