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赶来祭奠穆承芳的人更多,许多五品以下的官员都是在这一日赶来祭奠,其中包括顾仪兰的父亲、谢淑柔的父亲,还有兵部侍郎蒋文斌。
其实公祭第一日,谢相、顾大学士、李相等等这些朝中重臣都已经来过了,顾家因为是亲家,因此顾大学士夫妻带着顾三爷夫妻一齐上门致哀,这第二日顾三爷再来,其实是同户部的同僚结伴前来致哀,有那么几分集体活动的意思,同为户部官员的谢常静,就是同顾三爷一同上门的。
朝中各个衙门的低阶官员大多数都是如此结伴前来,只除了兵部侍郎蒋文斌。
蒋文斌是单独过来的,一进灵堂就哭得很难过。他脸色灰黄,眼下带着深深的乌青,看起来也有好几日没有休息好了。
蒋文斌的悲伤很真诚,他作为钦差,去过北境几次,与曾做过经略使的穆承芳非常熟悉。蒋文斌其实十分敬佩有勇有谋的穆承芳,在他心里,穆承芳绝对当得起文韬武略这四个字。他认为穆承芳不仅仅是朝廷的一员猛将,跨马上阵英勇无匹,同时还在军事韬略、对于边境大势判断、京中朝局分析、北境的地方治理等等方面,也都颇有见地。
在蒋文斌心里,就算是哪一日穆承芳卸甲,也可以做个优秀的文臣。因此穆承芳病重卸任经略使之后,蒋文斌是真心实意地盼着穆承芳能够早些回京养病。
他盼着穆承芳能够早早好起来,也盼着能再有机会能与这位睿智的将军多多交流。蒋文斌甚至觉得,穆承芳若能够回京,一定会在兵部政务上,给予他不少指点。
可惜蒋文斌的希望落空了,穆承芳选择了将最后的生命力全部燃烧在北境这片寒冷贫瘠、战火蔓延的土地上。
他没有回来,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蒋文斌是腰上扎着白布腰带进门致哀的,他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当朝官员,进灵堂后,他向穆承芳的灵位恭恭敬敬地行了敬师礼。这一切都被他的好友谢常静看见了。谢常静当然很吃惊,也觉得蒋文斌不该这样做。
文斌,你这是做什么。谢常静避着人,偷偷拽住了蒋文斌,皱着眉说道: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这样做,无异于当众宣布你与安国公府关系匪浅。怎能如此不谨慎,也不怕招惹非议。
谁愿意议论就议论去,蒋文斌沉着脸答道:穆忠敏公是国之栋梁,为保大周江山安稳,一辈子都尽心尽力,我身为兵部官员,今日就算是为他披麻戴孝也是应该的。
你可真是!谢常静就差没指着蒋文斌的鼻子蹦高了:年岁渐长,怎地反倒生出些少年意气了,这脾气是越来越左犟了!你可是兵部官员,结交外任武将,这是遭忌讳的!你的前途还想不想要了?
我做什么了就要遭忌讳,蒋文斌冷笑一声:难不成因为我为穆忠敏公哭灵,给穆老夫人叩头?我又有哪里做得不对?穆忠敏公对朝廷的贡献不值得我这样做吗?怎地,这年头都不许人好好祭奠?难道像旁人一样走个表面功夫,灵前作个揖才叫做合宜?
我知道你敬佩忠敏公为人,谢常静了解自己的朋友,因此也不会计较蒋文斌语气太冲:也知道他去世你十分难过。但这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我了解你。但旁人不会这样看。他们只会以为唉!算了!
有什么不能直说,蒋文斌冷笑一声:觉得我举止浮夸?惺惺作态?有意讨好穆家?
算了算了,我不劝你。谢常静摆摆手:反正已经这样了,户部同僚还在等我,晚些我上你家里去找你。
蒋文斌没有说话,朝谢常静点了点头,谢常静转身匆匆离开了。
他站在安国公府二门处,等谢常静走远之后,才转过身,朝着墙角树荫处微微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抱歉,在这里与人争执实在太不合宜,让你们看笑话了。
第434章 固执
蒋大人。穆凌衣带着穆红裳,恭恭敬敬地朝蒋文斌行了个礼。
五公子和大小姐怎地出来了?蒋文斌温和地问道,完全不是刚刚与蒋文斌争执时那副左犟别扭的模样。
抱歉打扰了。头上绑着白布条的兄妹俩,脸色都有些憔悴,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又朝蒋文斌恭敬地低头致意。
蒋大人,我们不是有意旁听。穆凌衣说道:我带着妹妹出来,原本是想找谢大人说句话。昨日谢四小姐托谢相大人给妹妹带了书信,可眼下妹妹也空回信,刚好今日谢大人来了,妹妹想请托谢大人帮忙给谢四小姐带两句话,因此我们才跟出来的。
糟糕。蒋文斌立刻转头看了看谢常静离去的方向:已经走远了穆大小姐,常静晚些会去我家里,若是不太要紧的话,您也可以告诉我,我晚些请常静代为转达。
并没有什么太紧要的。穆红裳摇摇头:谢姐姐不能来祭奠我二叔,因此特意写了信来道歉。她很担心我,我只是想让她放心。若是不麻烦的话,大人您晚些替我向谢大人说一声,带句话给谢姐姐,就说我很好,家里人也还好,叫她不要担心。
好!蒋文斌认真地点点头:穆大小姐放心,话一定给您带到。
蒋大人,穆红裳和穆凌衣两人,突然又恭恭敬敬地向蒋文斌行了个礼:我和哥哥想要谢谢您。
蒋文斌一边忙着去扶他们,一边摇头说道:一句话的事,怎当得五公子和大小姐如此大礼。
大人,我们不是为了刚刚那一句话的人情。穆红裳抬起头,明亮眸子直直望着蒋文斌,神情十分郑重,她伸手指了指蒋文斌腰间的白布腰带,开口说道:而是为了这个。大人,谢谢您如此赤诚地对待我二叔。
大人,穆凌衣也十分郑重地朝蒋文斌拱手:谢谢您刚刚对我二伯父的那些评价,谢谢您不惧非议,执意在我二伯父灵前行敬师礼。
穆家兄妹如此郑重地道谢,倒让蒋文斌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原本灰黄的脸上泛起一点点红,有些腼腆的样子:这我这其实都是应该的。忠敏公生前在许多事上,都曾经指点过我,与我有半师之谊,可惜我再没机会向他当面道谢。因此今日我在灵前行敬师礼,只是尽本分而已。而且什么非议不非议的你们
说到这里,蒋文斌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向穆家兄妹摆摆手:你们不要误会刚刚常静那些话。他没有对忠敏公的不敬之意,只是太爱操心,所以才那样说。他真的没有恶意。
大人放心,我们不会误会的。穆凌衣答道:我们知道谢大人是为您着想,他说的那些其实有道理。
胡说。有什么道理,他就是瞎操心。蒋文斌赶忙说道:你们别信他的,我来吊唁忠敏公,行什么礼,戴不戴孝,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一个五品官而已,除了常静以外,哪有人注意到我。
穆凌衣和穆红裳知道,蒋文斌是故意在他们面前,将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他们并没有戳穿蒋文斌,只是又沉默地向他行了礼,无声地表达感激。第一中文网
蒋文斌叹了口气,朝这憔悴的姐弟俩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你们快回去吧,今日人多,我过两日再来看望穆老夫人。
说完之后,蒋文斌也不等穆家兄妹回答,匆匆转身,沿着谢常静离开的甬道走了。
穆家兄妹俩一直等到蒋文斌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之后,才转身回灵堂,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
孙先生似乎与那位蒋大人也很熟悉呢。穆红裳低声说道。
是。穆凌衣点点头:大伯去北境之后,蒋大人也来过咱们家几次,都是孙先生接待的。有一次祖母还特意留他在咱们家用晚饭,是四哥去作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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