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还得回苍山,不能在此孕子。」喻劭笑看着郁远,彷佛真在闲话家常,「若能在此孕子,宝宝应该也能长得特别好吧。」
郁远对上喻劭的笑容,一时半刻说不出半句话。
「果然。」喻劭手抚向自己的腹部,笑意清浅温柔,「是真有了啊。不知道多久会显怀,多久能生?」
虽然一般女子要十月怀胎,但修士毕竟不同于一般人,养份供给本就与常人不同,孕程大幅缩短,至于能缩到多短,那又得看人。
郁远沉默半晌。喻劭如此细腻,能猜到他并不意外。昨日他的表现,加上曲映歌又劝,虽然他们都没说出实情,但喻劭总不是傻瓜,肯定会猜到一点什么。
刚才他又没回话,便是默认了。喻劭会如此肯定,并不意外。
最末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尊者不必道歉。能遂在下心愿,是在下该道谢。」喻劭说道,「在下欲知是谁下的药?是尊者?是尊上?还是杜堂主?」
郁远没回话,他虽知道喻劭一心求子,却也不想让喻劭知道是谁做的。
「是杜堂主吧,只不知究竟是其一还是两位。」喻劭猜道,「熟栖霞峰之人并不多。尊上看来不会让尊者动手,亦离不开尊者,如此也只有杜堂主们有可能。」
郁远解释道:「我落难后,他们恨极苍山,因此」
喻劭微笑,看在郁远眼里眉目如画,「尊者别急,都说了在下不恨下药之人,便是真不恨。冤有头债有主,这恨该找谁,在下还分得清。」
郁远没多说话,傅安宁跟喻劭间的感情纠葛,他毕竟不知,不是他能谈论的。他不过是如今与喻劭有了共同敌人,却不代表他便能随意与喻劭谈论傅安宁之是非。
「我还是想劝你,留下这孩子。」郁远淡笑,「他们都告诉我,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甚至他们都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但若我是你,恐怕不会如此。」
喻劭看了一眼肖扬,肖扬表情是一贯的冷淡,他自然不以为意,他从昨日便发现,肖扬也不过就是在郁远面前,表情才多样,他便又转回郁远,「尊者若是我,会如何做?」
「找个别人遍寻不着之地,生养孩子长大。孩子是孩子,父亲是父亲。」郁远说一说,便道:「我并非指责你不是,我是心疼这孩子。」
「在下清楚。」喻劭淡笑,「论心计,尊者真比不过傅安宁十分之一。」
郁远没什么好驳斥的,他如今知道傅安宁都做过什么事,更感谢曲映歌当时虽不知内情,却一路提点他如此出彩,恐怕会挡到别人的路。他确实心计远远不敌傅安宁。
喻劭轻声解释,「傅安宁当初那样设套于尊者,又隐忍多年,意味着他已熟稔此法,尊者以为,他真会留下他的血脉在这世上?」
「我能杀他,他修为剑术都绝非我对手,至今也难敌我。」郁远心想要除傅安宁,还不容易?
喻劭轻笑,「但那样在下并不解气。尊上不也如此?」
郁远侧首望向肖扬,同样沐浴在阳光下的肖扬,侧颜好看得出奇,他淡笑点头,并未多言,但郁远深知他那笑容和心意,都是给自己的。他迅速忆起肖扬曾说过,要这些人自相残杀,才能解心头之恨。
「今日若在下不用这孩子除他,这孩子终有一日便会毁在他的手里,无论如何总是得死。」喻劭笑着分析:「尊者或许以为在下躲远,他便找不着我。那却是尊者风光霁月了。试想,他如此久之前便能看中程定山的弱点,设下血缘法器之局。在下与他虽未有道侣之名,但早行双修之实,必定有弱点在他身上,他要找我岂是难事?」
郁远看着喻劭,发觉自己竟无法反驳,他又转向肖扬,魔尊大人对他淡淡点头,他才知道这些人,或许加上双胞胎,都早想到那一层去了。
他们只是心疼他这种性子,过去却思虑甚重,防备太多,如今不欲他再增添烦恼,所以没人跟他细说。更别说,当初肖扬让杜行远去下药时,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他们彼时并不知幕后黑手是傅安宁,然而他们却知不管是谁,都与喻劭过从甚密,并且,那人手弒亲子的可能性极大。
他们只是没料到,喻劭由爱生恨,竟然反水了。
「若尊者怜在下,是否能让在下于此居住直至产子?」喻劭笑问,「在下深怕一回苍山,这孩子还来不及成型,便已经被毁了。」
「我自然能答应你。不过是一个院落之事。」郁远笑道:「只不过听你这么说,要将杀傅安宁这事让给你,我却不甚甘心哪。」
第五十九章
肖扬却不想郁远出这手,他倒不是不愿郁远报仇,郁远要报这仇,他自然是乐意的,只不过郁远此时对傅安宁的杀意,倒不是因为郁远对傅安宁的私恨,而是受不了傅安宁可能会对亲子下手这点,他认为大可不必,傅安宁和喻劭二人之间的事,关他们何事?
他从来就没有郁远这种惜弱怜幼的同情心。不过也幸亏郁远是这种性格,否则当年他们断没有机会相识。但他绝不希望郁远有机会把这种相似的心情投射到别的孩子身上,就算是早就注定要死的孩子也不行。
于是他半跪于地,出手将郁远的手握进手里,一根根把玩着郁远的手指。
肖扬动作太突如其来,郁远一时没伪装好,斜觑向肖扬:「你干嘛?」明明现在在谈正事啊。
「主人都忘记我是白虎了,白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肖扬淡淡笑道,他本就不打算再瞒这消息,此时也大方地说出来。
潜台词听在郁远耳里便是:不过就是玩根手指,已经很客气了。
喻劭淡淡笑着,要猜肖扬这身份,倒也不困难。他原就心思深沉,再加上他与郁、肖两人都不熟,反倒更好从肖扬的行事作风里猜测这人究竟是谁。
郁远脸微微泛红,嘴上不服气地说道:「既然你是白虎,那要不要给你一颗球球,让你去玩球算了?」
肖扬淡淡瞥郁远一眼,「主人若是给得出,我便敢玩。」他本就是老虎,就算化人这么多年,他仍不以臣服天性为耻。他便是喜欢玩球,那又如何?
郁远自然知道他家大老虎的暗示是什么,他身下这两颗圆球,昨晚肖扬可是一点也没客气,玩得澈澈底底。
面前还有喻劭,郁远不想跟肖扬扯那么深,「岔开话题也岔开够久了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杀傅安宁这事,让喻劭做便是,你何必跟后辈抢?」肖扬将他心里话说出来,「若有空,你不如回头多画几张画赠我?」
「尊上所言甚是。」喻劭微笑响应,「在下能否当成这是尊上给在下的承诺?将傅安宁留给在下。」
肖扬雾蓝色的眸子凝着喻劭,微微挑眉,「可以。」
喻劭唇角泛着笑,「多谢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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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老虎都这样说了,郁远也不好意思拆肖扬的台,跟喻劭说等会还有事,便先离去了,他心想总得跟肖扬再讨论过,才知下一步要如何走。
肖扬早在郁远还边在想着方才与喻劭对话,边慢慢踱步时,便相中了一处林木,先走过去将垫子铺好,再回头拉郁远,「主人来。」
郁远有些不懂,「你干嘛不让我去?我跟傅安宁又不是没仇恨,今天程定山会那样做,傅安宁怎么说都脱不了唆使者的身份,我为什么不能亲自动手?」
「你要是真是这为了这原因想杀,那也就罢了。」肖扬正将糕点和茶饮布置好,随手喂了一块红豆糕到郁远嘴里,「但你是为了别的小孩,我不允许。」
郁远傻住,呆呆地看着肖扬半晌,终于理解肖扬的意思,飞快吞下那块红豆糕,立刻澄清:「我不是那个意思。」
「原来你不只喜欢小白虎,也喜欢人类的小孩。」肖扬却还在计较,毕竟郁远昨天和今天,为了喻劭肚子里头现在都还不知道多大的一个小点,殚精竭虑至此,他自然不怎么高兴。
「我根本不是那意思!」郁远还是很傻眼,他完全没想到自家大猫猫会吃醋吃到那里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最不同,何必吃那奇奇怪怪的醋?」
肖扬好整以暇地帮郁远倒了杯茶,让郁远喝了一口,「你便是那意思,你没想为你自己杀傅安宁,没想为我杀傅安宁,没想为你师弟杀傅安宁,却要因为傅安宁想杀自己亲生子而杀傅安宁,你敢说没有?」
郁远没想到肖扬是这么想的,「他连自己亲生儿都可能动得下手,这等行为根本不配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