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远他已能看出程定山的破绽,他脑中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程定山所使剑招中的问题所在,被大师姐曲映歌狠狠地瞪了一眼。
「别总以为自己厉害,你差得远呢。」曲映歌刚好站他身旁,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
郁远突然警醒。虽说师父性格温和良善,但他他这样出头毕竟不是好事,他默默收下心思,完全不语。
苍山各峰主弟子,偶尔也会被分派去指点外门弟子,郁远起初总是认真指点同门,同样是大师姐的眼神让他深觉不对劲。
「你最行了,小师弟。」
当时郁远确实还是程定山最末一位弟子,听见大师姐这么说,他很快领悟过来自己沉迷剑术却锋芒太露,只会像一把过度锐利的剑一般,易被折损。
从那之后他即使到外门弟子那边,也不过就是随便说个两三句话,草草走人。
自己有多少资本,自己清楚。他只能更快地壮大自己,至少等他当上峰主,才有护住白虎的实力。
大师兄个性耿直,凡事思虑不多,跟他往来直来直往,没太多枝节。大师姐脾气多变,他摸不透,也就小心翼翼,不敢多惹。二师兄傅安宁在正道名声很好,总笑脸迎人,常有人称傅安宁为君子,对他亦和善,但因为大师姐几次明嘲暗讽他声名太盛,抢了师父和同门光彩,虽然二师兄看起来从未在意,他对二师兄仍存留着一点愧疚和一些心眼。
梦像快转一般,他梦到程定山接了掌门,忙得脚不沾地,将最后收进来的关门弟子交给他。
郁远陷入烦恼。到底该教不教?
教,他会不会变成箭靶?但不教,让双胞胎师弟们自生自灭?
前者他戒慎恐惧,但随着能力愈来愈强,逐渐无所谓起来;后者,后者他果然办不到。
他开始用心指点这对双胞胎,和他们培养出如兄如友的情谊来。
当然,如友怕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这对双胞胎感觉是将他如兄如父地看待了。明明大的脸色就冷冰冰,对他却总是温和许多,小的笑咪咪,只有在他面前会因为修炼的沮丧和阻碍沉下脸。
后来的日子,郁远无数次问白虎:「我像人父?」
「不像。」白虎总是这么回。
「那为什么双胞胎总待我如父?」郁远纳闷。
「他们有病。」白虎果断。
郁远心想问白虎哪可能问得出所以然来,白虎以一敌二,天天跟双胞胎吵不停,什么都能吵。
但每次感觉双胞胎肯定将他当父亲看时,他还是会忍不住问肖扬,重复一轮肖扬说双胞胎有病的循环。
这夜梦好像打算将他们这晚讨论过的事,全在他脑海里演过一遍。
时光往前,回到还没有双胞胎也没有白虎的时候。
那时郁远虽已学会藏锋芒,但他过于出色的容貌和修炼速度岂是藏得住的,很早就名动修真界。仙门虽严谨,对于求道侣这事,却比尘世开放许多,郁远那时已开始收到想结交道友的信函。
起初信函含蓄许多,表面上看来大多都是倾慕郁远,想跟郁远谈论道法的,郁远初始总不疑有他,认认真真写上他所悟的道法。
很快发现似乎不太对劲,写信的人好像不只是要交道友,还想结道侣,而且寄信之人愈来愈多,他便不再看也不再回,来多少都原封不动收起来,倒是没有处理掉,与其花时间想办法解决那日益增加的信函,郁远宁可多花点时间睡觉。
时光荏苒,已是他为栖霞峰主之时,白虎初来乍到,自然地接过他大多事情去做,郁远虽不舍,内心却明白,他人在苍山,虽已是一峰之主,但大多时候却跟身在皇家一样,得如履薄冰。
他性子虽懒散,起初会把所有事给白虎做,却不是因为散漫的缘故。
而是平衡。
白虎毕竟是妖兽,他能收白虎为宠,却不能太过溺爱,省得让人觉得白虎爬到他头上来,无论如何,在别人眼里看来,他得是主。
所以他生活起居最初才会接由白虎打理。所有人都以为他唤白虎为「羊羊」或「小羊」,说他怎么能将一头白虎取这么软弱的名字,他也从来不曾反驳。
这是他保护白虎的方式。
白虎进栖霞峰后,给郁远传书信的人更多了,起初白虎收到只问他该收哪。
郁远根本懒得理,「随意找个储物袋扔进去便是。」
白虎确认,「主人都这样收?」
郁远点头,「嗯。」
白虎又道:「那主人把储物袋给我吧。」
郁远连到底塞到哪个储物袋都不记得了,哪拿得出储物袋,这期间他被白虎催了好几次,因为他实在没心思找,拖拖拉拉好几个月,都没找到,白虎催到他心虚,最后他干脆把全部储物袋拿出来,都交给白虎,让白虎帮他找,接着就把这事抛脑后了。
白虎很快地就找到,平静看了他一眼,「原来这么多吗?」
「嗯对啊。」郁远点点头,「我也很困扰,但怎么说都是别人心意,不知道如何是好。」
白虎低笑:「别人心意吗?」
郁远没多想,只想抱着白虎撒娇,这是他后来在苍山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刻之一。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郁远早就忘记那堆积如山的求道侣信件一事,白虎突地问他,「主人,你可有找道侣之意。」
「自然没有。我找道侣做什么?」郁远莫名,「我日子过得不痛快吗,找道侣来让自己麻烦?」
白虎轻笑,「那主人这些信我来回,可好?」
「也好,省得麻烦。」郁远不想管这些事情。
结果不久之后,曲映歌来找他了,说道:「郁峰主你可真心狠,多少修士都因你回应心碎。」
郁远想半天,才想起来他好像是让白虎替他回了信,白虎回信内容听说十分冷淡,从头至尾均是勿扰之意。
待曲映歌一走,他才跟白虎说道:「你回得这样无情,不太好吧。」
白虎反问,「有什么不好?」
郁远个性还是相对温和,「我只是觉得,不回应,那他人也就明白了。」
白虎笑了笑,「然后继续寄信来?」
郁远显然不曾想过,「啊,竟会如此?」
白虎点头,「会,因为那些人对你有期待。」
白虎将一些信件一捆捆地拿出来:「主人,这些是同一人寄的、这些是另一人、这些又是不同人还有更多」
郁远看得头都疼了。
白虎结论,「所以我的方法才有用。」
「那好吧。」郁远心想还是解决事情根源最重要,反正扬扬都处理了便好。
白虎又道:「还没完呢。」
郁远一头雾水,在白虎面前他总是特别放松,「什么没完?」
「主人,信件过多,该处理了。」白虎说道。
「处理?为何要处理?如何处理?」郁远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白虎答得倒是简单,「看主人要碎了还是烧了?」
郁远不能理解,对他来说,那毕竟仍是一份心意,「啊?非得如此吗?」
白虎回道,「是,否则浪费储物袋,亦浪费空间。」
郁远嘴上回道,「这样啊。」表情还是犹疑不决。
白虎挑眉,「难不成主人想要回应谁,跟谁当道侣吗?」
郁远飞快答道:「自然没有的事。」
白虎反问:「那就碎了或烧了,有何不妥?」
郁远实在找不出哪里不妥,索性算了,「也对。」
白虎得寸进尺,「以后寄给你的信我能不收起来,直接碎了吗?」
郁远有点犹豫。
白虎垂下眼帘,「主人还想跟人结道侣?那我便不碎了。」
郁远受不了白虎如此低落的样子,安抚道:「没,没要跟谁结道侣,你碎吧。」
白虎将那些信函交给郁远,「那这些请主人碎吧。」
确实不重要,郁远这么告诉自己。他一辈子原来就不会去看这些信一眼。
他亲手把那些信都碎了,看到白虎那双蓝眼眸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