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的话没头没尾,段清泽铁了心要杀林之意,根本就没理会她的话。
可下一刻,那红色的身影突兀消失在半空中。
刚要接人的贺滃接了个空,比段清泽先一步明白所谓的我看不到是什么意思,她人跑了,不就是看不到了吗?
他连忙扬声道:宗主,人不见了!
段清泽的剑气已逼近林之意,林之存和几个林家长辈都正要赶来救援,眼见却是来不及了。然而他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蓦地回头,只见贺滃手上根本没有沈黎的身影。
贺滃怕宗主迁怒自己,连忙道:她好像是用某种法宝跑的!
段清泽眼神蓦地一沉,他突然回头,抬手用灵力摄起沈黎刚才扔到地上的红盖头,便再也不看林之意,径直离去。
戮天宗其余长老见宗主都走了,便也弃了对手,从容离去。
广场一片狼藉,有人因受伤而哼哼,有人在庆幸戮天宗没有杀到底。
好好的婚礼毁了,新郎差点被杀,新娘失踪。
钱瑜越过人群冲到林之意身边,哭着说:表哥,你就不该娶那个祸害!她差点害死你!
林之意面色发白,直面洞虚修士的杀意,令他从神识到身体都在战栗,半点没听进去钱瑜的话。
手臂上传来有力的搀扶,他怔然回头,是他的兄长林之存。
林之存沉稳道:可有受伤?
林之意摇摇头,有些仓皇地说:兄长,静兰她她会怎样?
林之存道:她似乎是用某种法宝跑的,魔尊不一定追得到她。
表哥!你刚刚差点被魔尊杀了,你怎么还在担心那个女人!钱瑜气愤道。
林之意看向钱瑜,呆呆点头:是,是我太无能,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
钱瑜道:什么妻子?你们还未拜堂,还不是夫妻!
林之意听到了钱瑜的话,这些话都进入了他心里。
是啊,他和静兰没有拜堂,他们还不是夫妻,她就失踪了。他有种预感,将来若再见到她,他们这桩合作的婚事也不会再继续了。
林之意忽然转头看向林之存,有些急切地说:兄长,可有办法找到静兰?
林之存摇头:我们都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宝跑的,天下之大,上何处去寻?
他指了指自己父亲林壬涂那里道:去吧,父亲要跟姜家谈婚约之事,你应当在场。
林之意浑浑噩噩迈步过去了,钱瑜想跟上去,但被林之存冷淡地看了一眼,顿时瑟缩了下,不敢再造次。
另一边,段清泽在离开林家一段距离后便停下,取出寻灵蝶,用红盖头寻找沈黎的踪迹。
她之前戴过的手镯经过重新炼制,已无法再找到她。
寻灵蝶在红盖头上悬停,片刻后以红盖头为圆心绕了一圈,停顿片刻,又绕一圈。
段清泽沉下心,这就表示寻灵蝶也找不到沈黎。不是因为这红盖头贴身的时间还不够长,若如此寻灵蝶只会停那里不动,而是因为太远,超过五百里,超过了单只寻灵蝶搜寻的方向。
段清泽也想不到沈黎是怎么跑的。她丹田已毁,他在刚将她抓住时已确定,照理说用不了法宝才是,可事实是她确实瞬间逃出了五百里外。
他让岑魄带戮天宗门人回去,而他自己随便选了个方向飞行,每飞出一百里便会停下让寻灵蝶尝试寻找,可直到飞出了千多里,还是毫无所获。
苍沧大陆太大了。
可若要段清泽放弃,却是不成的。
段清泽忽然想起他五岁前经历的一件小事。
看管他们的小厮很喜欢吃一种名叫玫瑰酥的糕点,有钱了便会去买,他闻着香味,经常巴巴地看着,想象着自己也能吃上,天天想,夜夜想。那一天,那小厮要调走了,临走前突发慈悲,给了他一块玫瑰酥。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那样好吃的美味,比他想象中好吃一万倍。而在那之后,到他被卖之前,他再也没有吃到过,对玫瑰酥的渴望从原来的虚幻变得真实。那种渴望折磨着他当时幼小的心灵,后来被卖作药人,承受了更多更真实的痛苦,那渴望才消失。
就像是如今,从记忆中回顾那段过往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沈黎,抱着她,听她的声音,闻到她身上的气息,感受着她整个人的存在这是完全不同的。先前因记忆而起的那虚幻渴望变得真实而迫切。
她想要嫁给别人,没关系,不是没嫁成么?
她逃了,也无妨,他再把她抓回来便是。就像那玫瑰酥,他也总有不再在乎的那天。可在那之前,她必须在他身边,完全属于他。
段清泽从储物袋中取出装寻灵蝶的木盒,他原先有七只寻灵蝶,而沈黎曾在贺滃找来时将那只寻灵蝶抓住给了他,目前木盒里有八只寻灵蝶。
段清泽取出七只寻灵蝶,双手飞快地掐着法诀,片刻后,七只寻灵蝶排成一列,往某个方向飞去。
他沉默地跟上。
世人皆不知,集齐七只寻灵蝶,辅以特定的法诀,便可以命令它们带他去寻找最渴望的东西。
在遇见沈黎之前,他出现在寻仙镇附近便是利用七只寻灵蝶寻找玄石。寻灵蝶需要休息,他当时只是暂时在寻仙镇停留,哪知后头一切都脱离了他的计划。
但他此次并不知道寻灵蝶会带他去寻玄石还是沈黎。
寻灵蝶走走停停,一天后,他发觉它们在一座县城停下了。
他认识这里。
五郎君县,他在这附近拿回了记忆,也在这里用剑气伤了沈黎。
她怎会回来这里?
段清泽收起寻灵蝶,停顿片刻后,也将瑞蛮面具收起。
他慢慢踱步,很快便接近了当初他和沈黎一起住过的街巷。
唉,小郎君,你去哪了?怎么才找来?你娘子不知为何昏倒在我那出租院中,当真是吓了我一大跳。你们先前是出远门了吗?先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当你们遭遇灾祸了呢!
段清泽循声看去,说话的是当初他和沈黎租房的房东,马二媳妇。
他没想到沈黎真在这里,没有理会马二媳妇便快步往那院子走去。
马二媳妇见他那急切离开并不搭理她的模样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摇摇头,这对小夫妻可真恩爱啊。
因为他们交的房租还未到期,她并未重新将院子租出去,如今他们回来了,也正好继续住。
段清泽一把推开院门,疾步踏进去。
不管沈黎因为什么回来这里,她都别想再逃掉。
段清泽脚步一顿,因为他看到沈黎正扶着房门看着他。
沈黎身上是一身青灰色的旧衣,看得出来洗了很多遍,跟马二媳妇的衣着样式差不多,应该是马二媳妇给她换的衣服。
此刻她面色苍白,神情疲惫,怔怔看了他半晌,见他不先出声,便自己先开口试探道:阿泽?
段清泽愣住,他万没有想到会从她口中再听到这个纠缠了他很久宛若心魔的称呼,明明不久前她还称呼他为魔尊。
沈黎头疼得很,她感觉自己好像是神识使用过度了,却只能打起精神应对,望着面前岿然不动的男人,她苦着脸说:不能是魔尊吧阿泽,你可别再吓我了,我真经不起吓。
这一刻,拥有全部完整记忆的段清泽明白了此刻的状况。
不知是为何,沈黎失去了后面那些记忆,只以为他刚利用阵盘清除那三百多年的记忆归来,她想知道他是否成功了,现在的他究竟是哪一个。
想到沈黎对两个他的区别对待,段清泽露出一个浅笑。
她希望他是哪个,他便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