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其实不想哭,但她没忍住。
眼前的段清泽和她惧怕的段清泽其实是撕裂的,每当他做出一些跟她印象中魔尊相似的举动时,她实际上是被未来记起一切的魔尊吓到。
而眼前的这个段清泽,她或许已不再能看透,却至少是笨拙而赤城的。
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想要安慰她,想要给她力量,却不知他本人才是那个让她不安的源头。
她甚至不能明确说出自己在哭什么,只是这一瞬间的心酸难耐。
姐姐,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此刻的段清泽怎么都不可能猜到沈黎为什么哭,他边擦她的眼泪边紧张焦灼地问。
沈黎放纵了自己这一刻的脆弱,什么都没说,只是张开双臂往前一扑,将自己整个儿埋在了段清泽的怀中。
就一分钟,不,十秒也足够了,就让她忘记眼前的人才是她一切恐惧的源头,就让她以为她搂住的这个人,真的可以帮她。
段清泽起先有些诧异,随即对此有了自己的理解,欢喜地紧搂住沈黎,声音很是轻柔:姐姐很感动吗?我会说到做到,以后做姐姐的依靠。
沈黎半晌没有吭声,她在心里默数,等到了十秒,她已把眼泪都蹭在段清泽的胸前衣襟上,呼吸也恢复了平静。
感动吗?她是真的不敢动,不敢擅动。
沈黎微微用力想推开段清泽,后者却用了些力量,将她禁锢在他怀中。
沈黎:?干什么?
接着她便听到了好像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杜莹来了。
沈黎一震,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传音入密啊!虽然她是没法主动传音给段清泽,但他这个洞虚的传音她当然可以接收到。
随后她才注意到段清泽传音的内容。
杜莹来了可段清泽为什么不直接去杀杜莹?他从前也不是这么谨慎的人啊
沈黎忽然想起,当初戮天宗长老徒弟在清凉谷药田那儿逮住他们时,段清泽跟他打前实际上是默认了她的离开。
因为她太弱了,所以他不能直接跟一个分神开打,那一定会波及到她。分神不是元婴,面对洞虚还是能挣扎几下的,而杜莹本人是分神巅峰,她怕是比别的分神更能蹦跶。
沈黎明白了段清泽的意思,便也安静地等待着。
只过了数息,段清泽便松开沈黎,面上多了几分凶戾:姐姐,杜莹到了却不现身,只敢用神识查看,着实懦弱。她不来找我,我便去找她,你待在角楼,不要乱跑,我不会让任何金丹以上的人进入角楼。
沈黎连忙道:好,我去找林之存。你去找杜莹吧!
段清泽不太想听到沈黎嘴里说出林之存的名字,但她在林之存身边确实安全些,他便默认,随后忽然弯腰贴了贴沈黎的面颊,矜傲一笑:姐姐,我去去就回。
段清泽放开沈黎后便飞上半空,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沈黎站了片刻,只见一旁的吴震群还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管他,转头去找林之存。
段清泽手中已有她的木簪,跑是不要想跑了,一旦跑了,被他逮到那就怎么都说不清了。
但她也确实不想坐以待毙。
现在段清泽不在身边,她能向林之存求救吗?以林之存的正义感,多半会帮她想办法,但他又打不过段清泽,所以多半想的办法也没啥用。
还是一样的困局,她能求救的人在对上段清泽时连自保都难,她也无法自私到把他们牵扯进来。
沈黎担忧地往远方看了一眼,她即时的危机其实是段清泽跟杜莹的这一场架打完,他的岁数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当初他打完长老徒弟后,就直接暴涨到了十四岁,那这次之后呢?只会继续暴涨,还是直接恢复?
很快沈黎便跟林之存汇合,并将段清泽去找杜莹的事说了。
林之意闻言,似有些意动。
林道友,你想去帮忙吗?沈黎道,恕我直言,那不是你我能参与的战斗。
林之存道:我明白。
他其实是想去徵楼确定下他所找寻之人,是否真的不在了。之前他们不能擅动是为了迷惑杜莹,如今杜莹已来,那他便也可以动手了。
五楼楼主还剩下三位,商楼楼主是元婴,他打不过,自然只能留给段前辈。而徵楼楼主是金丹巅峰,羽楼楼主是金丹中期,都是他能匹敌的对手。
之前他请求一起来帮忙,到现在为止却什么都没做,此刻总要做点什么。
林之存从储物袋中取出长剑,仗剑而立,眉目英挺的他如同画本中的仙君般潇洒飘逸。
沈道友,接下来便麻烦你看着孟宛,我去徵楼和羽楼一趟。
林之存对沈黎微微颔首,也不等她说些什么,便浮上半空,选了个方向飞去,留下沈黎和孟宛面面相觑。
孟宛此刻自然是被封禁了丹田,不然林之存也不能放心把沈黎留在这里。
孟宛听到了沈黎的话,等林之存一走便道:沈姑娘,杜莹此刻在何处?我想亲眼见到她陨落。
沈黎道:不知道,我的同伴去找她了。你放心好了,她今日必死无疑。
一个分神巅峰的大能在沈黎嘴里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孟宛面色有些复杂,忽而长长叹息道:只可恨我至今还只是筑基,无法亲自手刃杀父仇人。
沈黎沉默数秒后才说:别人帮你报仇也没什么不好。你的杀父仇人毕竟是你亲生母亲。
孟宛神情恍惚,喃喃道:是啊,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可此刻她面上并没有懊悔不忍心,只是一片平静。
沈黎心里装着许多的事,又不愿自己胡思乱想,便问孟宛:可以跟我说说你和花奉生的故事吗?不想说也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孟宛一怔,见沈黎只是全然好奇,并没有任何鄙夷,她浅笑着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也很希望有人能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这些事在我心里憋太久了,今日能跟你们和盘托出,我心里也好像放下了一块心事。
沈黎便明白了,孟宛也愿意说出她和花奉生的事,如此一来她就能彻底将花奉生放下。
毕竟人都死了,看孟宛的意思她又不打算替花奉生报仇,那除了放下还能如何呢?
另一边,段清泽径直往杜莹所在飞去。
杜莹此刻正在商楼,但她并没有现身,只是在暗处看着商楼楼主何盏。
何盏是个眉目清艳的女修,因为宫楼楼主和角楼楼主的失踪,她也难免心生不安,之前她已去找过羽楼楼主葛十里,问她能否联络到阁主,却被羽楼楼主打太极敷衍了过去。
商楼对外的几个院子今日亦十分热闹,即便何盏心中再不安,该做生意还是要做,不然阁主那边说不过去。
段清泽到达时扫一眼就有了杀意,在何盏发现他前,他已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突然现身何盏身后,取出储物袋中断剑,刺穿何盏的上下丹田。
何盏连敌人是谁都没看清,便失去意识彻底断绝了生机。
段清泽嫌恶地推开何盏的尸身,细细看着自己的双手,确认没有沾染上血迹,随后才低笑一声:自己人被杀了,也不出来吗?
此地是何盏的住所,她因不安而没留人伺候,此刻院子里安安静静,片刻后才有一人立上墙头。
那是个身量高挑的女子,面上戴着无法窥探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沉静的双眼。
杜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段清泽道:阁下好手段,不知是何方神圣?
段清泽微微一笑: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杜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杜莹道:不知我何时得罪了阁下?我先给阁下赔个不是。
她察觉到眼前之人修为比她高,人也比她年轻得多。这世上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洞虚?是新近从分神升上去的吗?可她却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过。
她自然不愿意跟此人为敌,且不说能否打过的问题,他们二人若在此地打起来,她花费近五百年时间建立的妙法阁怕是要毁于一旦。
段清泽冷冷一笑:拿你的命来赔罪吧!
话音刚落他便冲向杜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