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尘背着重伤昏迷的游逸,在烈火浓烟中艰难穿行。
游逸。
游逸,你醒醒。
怯尘每走一步,就唤游逸一声。
游逸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没有应答。
怯尘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想停下来检查游逸的伤,可此处烈火灼烧,他只能向前。
游逸,你应我一声怯尘声音喑哑,停下来深呼吸调整,猛吸进一口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
垂在他胸口的手动了动。
只见游逸抬起手,在他胸口拍了拍。
怯尘一喜,问道:游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游逸从昏迷中挣扎醒来,看着四处烈火,缓了缓情绪,方才虚弱道:我没事就是那一掌把我拍岔气儿了,现在体内灵气在我筋脉四处乱窜。
怯尘闻言松了口气,等出了火海,我就为你疗伤。
他托着游逸的屁股,把人往背上提了提,然后闷头前进。
游逸伏在游逸背上,看着烈火烧尽他的家园故土,想起死在邪修手中的父母和师兄弟,一时悲从中来。
他把脑袋抵在怯尘肩膀上,咬紧牙关忍耐,但落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滚落。那些压抑的悲痛与仇恨,都混在了这汹涌的眼泪中。
游逸不是爱哭的人,但今日发生的事情,足以榨干他一生的眼泪。
温热的液体落在怯尘脖颈,又氤氲开来,他心口不由一紧。
游逸,哭出声
游逸摇了摇头,倔强地咽下所有哀泣和痛哭。纵算牙关出血,满嘴腥甜,他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怨恨,但恨意没能冲昏他,反而使他更加清醒。
他知道,此时此刻此地,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桃里已经没了,亲友已经死了,而他还很弱小。
今日若能活下去,便只能变强。
一路沉默。
直到路过城郊河滩,游逸看着燃烧的芦苇丛,方才长叹一声,虚弱道:我本来还想,明年夏日再带你来看落在桃里的星河,可是如今,不过几个时辰,桃里没了,星星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怯尘心下一酸,安慰道:游逸,你信我,等我们逃出去,我一定会还你一片星河!但是你要撑住千万别死因为害怕这种情况的发生,怯尘说最后那句话,声音是颤的。
游逸红着眼,轻笑起来。他伸手捏了捏怯尘的耳朵,低声道:放心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死。毕竟我的肩上,担着桃里十万冤魂的仇!
最后一句,游逸没说。
没必要说。这是他的仇恨,与和尚无关。
他把脑袋埋在了怯尘的颈窝,轻声问:我有点累,睡一会儿,行不行?
怯尘没由来一慌,拒绝道:再等等,不能睡。
那好吧。游逸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勉强打起精神。
又走过一片火海,怯尘忽然笑了一声。前方不远处,出现座破败的寺庙。
寺庙周围,铺了大片青石板,没有可燃物。大火绕过它,烧去了别处。
游逸,太好了,我给你疗伤!
嗯。太好了游逸双眸微阖,嘴角轻轻一勾。
不能睡!
嗯游逸的声音逐渐微茫。
怯尘背着游逸冲入破庙。而后与游逸面对面坐下,慌忙运起灵力,为游逸疗伤。
佛家修为有如一股柔和暖流,涌入游逸的七经八脉,将他体内乱窜的灵力,慢慢压制收服。
不一会儿,游逸体内瘀滞的筋脉都被疏通。丹田重新运转,开始主动吸收天地灵气。
不对这灵气不对!
桃里一夜之间,死了近十万人,怨气浓重,浊气顿生。恰巧游逸重伤,丹田为了助游逸疗伤,竟然连浊气也一并纳入体内。
道门纳清气,邪修才纳浊气!
浊气顺利入体,是修士入魔的征兆!
游逸猛地睁眼,眼瞳之中红芒一闪。源源不断的浊气在此汇聚,一并涌入游逸的躯体。
游逸躯壳一僵,忽然扣住了怯尘的手,痛苦道:怯尘我好像要入魔了。
怯尘一愣,见游逸泛着红芒的双瞳,不由一惊,怎么会这样?
不待游逸回答,怯尘明白了。游逸心中恨意太盛,恰好与这四周的浊气相吸引。是以,源源不断的浊气奔涌过来,将本就稀薄的清气,涤荡一空。
浊气入体,迅速侵占游逸的四肢百骸
游逸垂下头,双手撑地。身体因为恐惧,颤抖起来。
他伸手,抓住了怯尘的胳膊,声音惶恐茫然,怯尘我害怕
怯尘一愣,倾身拥住游逸,轻拍他的背脊,不怕,我救你。
不怕,你不会入魔的。
怯尘温柔的声音,教游逸镇定下来。
怯尘搂着游逸,一手将人按在怀中,一手贴在游逸的背心
涌入游逸体内的佛门修为开始倒涌,同时将侵入的浊气一并席卷。
游逸睁大眼,意识到什么,不
他挣扎,怯尘却死死按着他 。游逸贴着怯尘的胸膛,感受体内灵力清洗,只觉整个人都疯了。
眼泪疯狂涌出,他声嘶力竭大喊:我不要你替我我不要!!!
没关系,怯尘仍在安抚游逸,我是天生佛骨,我不会入魔的。
你放屁!!游逸哭喊道:世上入魔的佛修少吗!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悟性。怯尘轻笑着,松了按着游逸的手,转而揉他的脑袋。
游逸体内浊气涤荡一空,瞳中红芒消散无痕。
游逸弹坐起来,去看怯尘。
怯尘抬头,冲他一笑。眼中红芒曳动,衬得和尚像朵妖冶的红莲花。所有浊气,都向他涌去。
怯尘
游逸近乎茫然,近乎手足无措。
我没事。怯尘压下体内四窜的邪气,复又盘腿打坐,我需要净化体内的浊气,帮我护法好吗?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聚气凝神。
佛家金光自怯尘背脊溢出,是佛骨在与涌来浊气对抗!
游逸稍稍松了口气,按怯尘说的,守在他身旁,为他护法。
四周寂静下来,烈火的燃烧声成了凄然的背景。
游逸看着怯尘,无力感疯狂滋生。
他太弱了谁都护不住就算了,如今还连累他人。
空中雷云聚集,被烈火映得通红的暗夜骤然一亮,轰隆一声,雷声惊人。
没一会儿,大雨倾盆。
四周满山的烈火,很快被暴雨浇熄。
古庙残破,半边屋顶镂空。暴雨和冷风毫无阻拦就侵入了大殿。
游逸用灵力为怯尘撑起一道避雨的屏障。自己却暴露在暴雨之中。冷雨浇透游逸的衣衫,游逸的手抠入泥土。
老天,看来你也不可靠。十八岁的少年,忽而冷笑起来,低声埋怨:这雨你若肯早下,桃里十万百姓,何至于葬身火海,连尸骨都灰飞烟灭!
因为你们太弱咯。
娇媚的声音响起,连带的,是一道破风而来的利爪。
游逸只觉脊背肌肉寸寸裂开,鲜血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