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姜温枝设想的打劫抢票,更合理。
他自愿换的。
就好。
姜温枝僵硬地挺直了身体。
影厅里除了电影自带的音量,还不时有窃窃偶语和撕包装袋的声音,在她耳边逐渐放大。
傅池屿为什么要换票啊?
是不想......不想和她坐在一起吗?
这也说不通啊。
她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的位置,傅池屿应该不知道旁边的人是她。
那是为什么?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姜温枝就这样干巴巴坐着,手里捏着书包带,目光涣散地看着屏幕。
一段充满教育意义的主角独白完毕,影片结束。
大银幕上开始滚动演员表和鸣谢。
姜温枝满心欢喜了几天的电影,就这么。
潦草结束。
昏暗的影厅里灯光豁亮。
乍然袭来的强光十分刺眼,姜温枝有些不适,闭上眼睛缓了缓。
坐在里面的同学催促声传来,她像个提线木偶,背上书包缓慢起身,脚步歪歪倒倒往外走。
出了影厅,她找了个工作人员问路,往厕所方向走。
洗手间设在影院外面,姜温枝脑子骤然记不住事儿,忘了刚刚人家指的方向,盲目地七拐八拐走着。
秋天黑得早,夜色已经黯淡,风冽树枝沙沙,黄叶铺了一地,不知名的虫鸣声渐唱渐衰。
一派寒秋的冷清味道。
凉风掠过姜温枝的脸庞,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好在她看到了洗手间的标志,门口正有十几个女生排长队。
姜温枝并没有很强烈的需求,也没心情在这儿浪费时间,干脆往左边花园走去。
那儿有个侧门,出去就是马路,她下午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该怎么说呢。
如果时间能逆转重来,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姜温枝希望她可以离这个花园,远远地。
能离多远。
就多远。
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来这家电影院了。
甚至这条街道,她都再不想踏足。
姜温枝思绪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站台的,还坐对了回家的公交车。
她头靠在后排车窗,视线凉薄地落在外面的街道上。霓虹灯牌璀璨,车辆行人匆忙,小吃店烟火气不断。
人间百态从她眼前快速划过。
慢慢地。
她的倒影在窗面上朦胧,模糊了层腾腾的水汽。
姜温枝抬手覆上眼睛,有温热的湿意,不是晚间的雾气。她肩膀微微抖动,极力咬着唇,不让一丝声音泄出。
到家门外,她把钥匙插进门里,可浑身酸软,连转动把手的力气都没有。
停了两分钟。
门从里面打开了。
温玉婷和姜国强疑惑地看着她。
孩子高高兴兴出门去,怎么回来这么狼狈?发丝乱糟糟地,眼睛红肿着,脸上还依稀看得见泪痕。
姜国强以为女儿受欺负了,连忙拉过她,浑厚的嗓音透着急切:枝枝,和爸爸说怎么了?和别人打架了?
姜温枝神志清醒了些,扯了扯唇线,哑着嗓子:电影......太感人了......
夫妻俩这才松了口气。
彼此对视一眼:果然是孩子啊!同理心太强了!
温玉婷接过女儿沉甸甸的书包,放到旁边椅子上,随口问:这次你们看的是什么电影啊?
......
姜温枝不仅不知道电影讲了什么,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她敷衍了两句便回了房间。
关上门后,姜温枝贴着门框,身体无力地滑落,就这么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两周,课间便总不见傅池屿。
怪不得最近他脸上多了些更明媚的笑意。
换电影票......应该也是为了那个女生吧......
在光芜电影院旁边的花园里,澄澄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是那么和谐亲昵。
姜温枝第一次觉得,只看背影就能认出一个人这件事。
糟糕透顶。
她内心慌乱无比,脑子里迅速否认,一定是光线太暗,所以她认错了。
可当她的目光落到男生白蓝色的鞋上时,再找不到任何开脱的理由了。
没错啊,就是他。
傅池屿。
怪不得说起换票,那个男生语气暧昧又不着调,原来是这样。
那一刻,姜温枝仰着头,试图在乌黑的夜空中找到打雷闪电的痕迹。
她额头青筋一下一下地颤着,心脏强烈收缩,全身的神经酥酥麻麻的,这分明是遭受了电击的症状啊!
确认夜高气清,身体真的没有受到任何自然界的伤害后。
她落荒而逃。
......
姜温枝后背牢牢挤压着坚硬冰凉的门板,鸦羽上挂着晶莹。
泪珠更是断了线一样地滚落。
原来。
傅池屿也会有那样热烈的眼神。
看着别的女生。
周一,赵礼要求大家就周六看的电影写一篇观后感。
晚自习,姜温枝握着笔,迟迟未动。
昨天早起她便有些发热,意识模糊不清,喝了药后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一天。
恍惚间,她开始有种自己从周六就已经发烧了的错觉。
所以。
一切都是假的,是她幻想出来的,是她心底最恐惧的梦魇罢了。
她用这样拙劣苍白的话哄着自己。
姜温枝左右晃了晃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丢掉,静下心来写作文。
虽然不知道电影讲了什么,但万变不离其宗,从电影片名入手,围绕梦想来写,总不会跑题。
教室里白炽灯光线亮堂,黑色水笔在本子上平缓移动,不多久,作文的框架就出来了。
忽地,一道浅黑的影子从她头顶上方覆盖下来。
瞬间又消失。
两颗精致的糖果掉落在她桌面上。
姜温枝笔尖一顿,缓缓回头。
这次不是看后面的钟表,而是直接对上后桌的傅池屿。
他声音轻快,挑着眼尾看她:小组长,请你吃糖!
听到这个称呼,姜温枝烦躁不已。她想说,我早不是你的组长了,你能不能好好叫我的名字。
可傅池屿眸里盈盈笑意直达眼底。
他是真的很开心。
怎么。
现在早恋如此明目张胆,还要发喜糖吗?
这个糖。
她不是很想吃。
姜温枝想还回去,可手腕就是抬不起来。
没等她动作,傅池屿倒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周漾扯着嗓子不满道:傅哥,不陪我打游戏了?有异性没人性啊!
傅池屿没回头,径直出了教室。
周漾拦人失败,趴在桌上嘟囔:我早说了,人家女孩不会平白无故送温暖,就是贪图傅哥的美色......
姜温枝收回目光,继续写作文。
第二节 晚自习,李正东背着手来五班巡视。
聊天吃零食的同学反应极快,或假意讨论问题,或拿着笔伏在桌上随意哗啦两下,摆出认真做题的姿态。
李正东走到教室最后一排,来者不善地拧眉:傅池屿呢?
哎?刚还在啊,一眨眼人咋没了。周漾演技爆发,装模作样地往旁边看了看,一脸纯真地猜测,噢~八成去厕所了。
李正东当了十几年班主任,经验老道,哪是这么好糊弄的,正要发作,周漾简直影帝附体,直接抬手指向斜前桌:
老师,不信您问姜温枝啊。他自信地摇头晃脑,她的话,您总能信吧!
姜温枝:......
前几排的同学哪有真的在学习的,视线全都投过来凑热闹。
姜温枝不知道周漾哪儿来的底气,居然拉上她一起扯谎骗老师。他怎么能确定她一定能帮他呢,就不怕戏演砸了?
这两秒钟里。
无数邪恶的念头从她心里闪过:
报告老师,傅池屿没去厕所,是去别的班了。
他最近常翘自习课。
老师,傅池屿和一个女生走得很近,您管管他吧!
......
姜温枝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卑劣恶毒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