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李吉祥问。
陆杨点头,李青在他耳边冷哼一声。
李吉祥便问:当初你与陈千叠初遇时,杨弗的手腕上有没有戴一个翡翠手镯?种水不算好,凑合能戴的那种。
李青沉吟许久,猛地让他回忆六七年前的事情,就算是生来记性甚好,也得多思量一会儿。
是有,记不大清了,当时还纳闷,怎么有男人戴翡翠,况且以杨大哥那个家世,戴那么一个成色差的镯子,着实有些不对味。
陆杨将他的话完整地复述了一遍,李吉祥点点头,笑着说:是陈千叠那没什么家底的娘传给他的,要他送给未来的媳妇。
李青嗯了一声,陆杨倒有些吃惊:也就是说......
陈千叠如此兴师动众,不惜见刀见血,是为了救爱人,倒也合情理。
两人一扳指正呆在一扇窗前,这边话音刚落,由窗外突然跳进来一个穿粗布耐艹衣裳的剑客来,陆杨拽着轮椅往后大退一步,道士手心那碗神奇的参汤竟还没有洒。
原来是神出鬼没的风禅,他大约是趴在窗外的哪个地方听够了,才钻进来,要发表一些意见:可那小子行事的时候只知道要凑齐陨铁、要劈开天外来石,却不晓得石头早就被哪个神偷掉包,内里的东西早就被人取出来,当做稀罕的玉料卖了。兜兜转转,费那么大的功夫,赔进去多少人的一辈子,而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一开始就被他用计给出去了,算起来,他竟还挺可怜。
可怜?李吉祥冷哼一声:谁不可怜?城门外没人收的尸骨可不可怜,刚成亲没多久盼着夫君回家的妻子可不可怜?骤然失去父母的孤儿可不可怜?天底下有的是比他还要可怜的人。不说别的,单论你自己,就比他可怜上好几倍。
面对道士突如其来的冷脸,风禅有些讶异,两年间这人什么时候不是满面春风笑意盎然的?假的都有些不像人了,就连在洞庭台与武林盟交手时,面对陈千叠,依然能扬起嘴角。
真不知是触到他的哪一点逆鳞,笑面佛一变脸,比什么都吓人。
你还记不记得几十年前,心一软,轻信陈高唐后,留下的祸患?李吉祥又开口。
窗外的冷风呼呼地往人的心窝刮。风禅此时也笑不出来了,这件事在他脑海中一直是个疤,无论如何也愈合不了。
李吉祥见他眼神复杂,便叹了下气,扯了扯他的袖口,解释道:......不是冲着你。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不要可怜敌人,况且,这边有人比他要苦得多。
风禅也不是个跟小辈置气的人,戳戳他的肩角,笑着问:少扯淡,你哪里苦了。
李吉祥的表情一瞬间异彩纷呈。
陈千叠活该!李青突然咋咋呼呼起来:他当初跟着杨大哥的时候,一定动机不纯!不然怎么拿个破翡翠镯子往男人手上箍,我看,就是要把杨大哥绑在身边,行不轨之事。
陆杨扶了扶额,回他:都分析出来说他们是一对了,你反应未免也太慢。
风禅对着扳指指指点点:你还有脸喳喳,你当初买了一沓扳指非要送给小木头,又与陈千叠有何异?不都是求偶吗?
陆杨缓缓扭头,表情有些惊讶。
李青:......老头子能听见我说话?
不止呢!风禅抱起胳膊,看向陆杨右肩:老夫还看见你正十分猥琐地环抱着小木头,俩胳膊搂着他,俩腿还圈着他,你就这么饥渴吗?
陆杨闻言,整个人僵硬极了,他张大了嘴巴,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李青的重量。
哼!我哪有,你就是嫉妒我跟阿杨修成正果,老年单身汉!李青这话说的十分心虚。
好哇,老夫还特意借了红袖谷主的水晶棺存你的身子,现在看来不用了,我这就让他们把你的□□剁碎了喂狗。
李吉祥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大口参汤,眯起眼笑了。他虽然看不见李青,也听不见声音,但能大致分析出这两个幼稚鬼是在吵架,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心满意足。
咳咳。陆杨清清嗓子,十分淡定地把话题扯远:有些人这么吃陈千叠的醋吗?一只手镯记了六七年,又不是多华美的东西,怎么那般难忘呀,难不成有些人对某人惦念已久,斯人已逝,才要找一个穿书人来做替补?
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一出,俩人一魂都沉默了。
风呜呜地刮,没下雪也冷极了。风禅虽然不怕冷,但也要惦记这走廊里一个半残与一个昏迷刚醒之人的身子,啪一掌将窗户合上。
玩笑不会开砸了吧。陆杨扭脸看了一看风禅,又瞥了一眼李吉祥。
咳。李吉祥单手拢了拢衣裳,道:从未见过你吃飞醋,如今真是长见识了。
阿杨,我以我的容貌担保,我对杨大哥绝无那个什么的心。李青的声音略显沉痛。
风禅没什么可说的,只好揉了揉头发,打了个哈哈:内什么,今天的风刮的真好啊。
老头子,你为什么能看见我?李青差点忘了这事儿。
呵,我以前在扳指里就能听见你俩说的话,你俩第一回 ......
咳咳!陆杨忍不住打断。
你俩在房顶偷偷......
咳咳!!
你俩......
李吉祥都听不下去了:风哥,咱说重点就可以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曾经是扳指里的人,即使脱离了扳指,也有一定的关联性?
陆杨皱起眉头,捏了捏李吉祥的肩膀:也太玄乎了,你确定这是武侠吗?
......应该是吧。
用过晚膳,李吉祥与陆杨两个坐在温暖的房间里听风禅跟李青斗嘴,本来惬意宛如退休后的生活,被突然闯入的段七七打破了。
她捏着一小张纸,面色严肃,靴子边还残留着未融化的雪,额角碎发被吹得尽数糊在两侧,两条浓密的眉毛上点缀着零星的水珠,猛地冲进这间屋子时,那股动人心魄的野性美,令几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段七七扫了一圈屋内,风禅指着空气不知道在干什么,似乎在驯兽。李吉祥在轮椅上,即使只有一条胳膊能动,也在身残志坚地嗑着瓜子,腿上足足盖了三五层毛毯,不晓得会不会活活热死。
唯一看起来靠谱的陆杨翘着二郎腿,像老年大爷听戏一样,瘫在躺椅上,手边有一盏温热的茶,半睁着眼,看起来又安逸又舒适,似乎下一刻就要圆寂了。
她叹了口气,这帮断袖。
线报说,武林盟的先头部队已经走到玉釜山了。
玉釜山离高楼只有五十里,若昼夜不息,五个时辰就能冲到高楼这边。
而高楼这里虽说是首脑聚集地,可大部分武力都被分拨出去支援其他战略地点,这边几乎是薄弱的大后方,也不晓得武林盟是如何突破各地岗哨袭击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