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便继续做个昏君。
他仔细观察了一遍周围的人,却只认得皇后贵妃与公主太师,刺客依然被他关在金銮殿里,照看得很好。
那么就要趁机探探这位段将军的底细了。
他召段将军进宫一见,将军便披甲带剑而来,进御书房前,也无人敢阻拦她。
段将军跪在地上行了个礼,抬头,赫然是粘了胡子的段七七,身量与外头无异,戴了一身厚重的盔甲,行走也并不显得不方便。
陆杨看着她,发现其眉眼中满是冷静自持,一丝逾矩也无,表情严肃,不怒自威,是个做将军的模样。
果然性格都是相反的,这位身份也是错的,不如就问问,她是否对公主有意思,若有,便也是假的,要另寻对处,若无,那便是其真的地方。
陆杨问出口,下头跪着的将军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沉声开口:臣下对公主并无想法,也绝不会阻挠公主远嫁西域和亲。
那段将军又有什么是真的?
陆杨沉思片刻,道:段将军可有婚配?
将军摇头沉默。
心上人?
将军摇头,继续沉默。
陆杨再想了想,低头看向腰间那把剑,将之拔了出来,放在桌案上。
这剑,是不是你的?
将军听此,立刻抬头,看到桌上那把红柄宝剑后,眼中情绪起伏甚高,但她依然跪着,道:陛下喜欢,便是陛下的。
找到了真的地方,陆杨摆摆手,令她退下。
将军也不好说什么,退下了,临走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皇帝,依旧什么也没说,沉稳极了。
当夜,狗皇帝兴致勃勃地走进金銮殿,瞧见刺客被懂事的宫人洗干净剥光捆在床上,并且气得眼睛发红时,大笑出声。
这轮回轮的太够意思了。陆杨走上前来,像个好色之徒一般勾起李青的下巴,指腹磨碾着他细嫩的皮肤。
李青刚烈地别过头去。
陆杨想了想词儿,坐在他床边,道:为什么不愿意?你分明对朕有心思。
李青咬牙切齿:血海深仇未报,怎愿雌伏在恶人身下。
这番话说得好冠冕堂皇,倒与平日里的李青相差甚远。陆杨想,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只是幻象,唯有身体比较成熟,其他的,应该都是假的。
对着一个假人,就算再像,也觉得不对胃口,失了兴致。
他便为其松了绑,还亲自打开了门窗,给刺客同志让路。
李青戒备地看着他,对这搞慈善一般的行径,很是不放心。
陆杨什么也不说,犹自坐在窗边,喝着淡茶,想事情。
他白日里去探查了其他几人。
小裴公主的一切都与外头的那位相差过高,如今只能断定,他是心悦于段将军,便是段七七,这大约就是他出了明镜寺后,一直神色恹恹的缘故。
皇后娘娘也与他相敬如宾,并没有什么异常。
至于小国舅与二师弟,他一个都不敢见,也不敢细想,他二人的真,究竟真在哪个地方,他权当不知道。
夜里,他躺在空无一人的房内,枕着软枕,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究竟是谁为他画出了这么一番幻境,又到底起了什么心思,最后,他又会如何,他想不明白。
他在这里躺得好好的,门外突然传来喊杀声,吵得人睡不着,站在窗子前一看,外头火光阵阵,夹杂着刀兵相对的声响,闹了好大一出。
陆杨琢磨了一番,这是演到造反了。
谋权篡位之事,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如今瞧见了实打实的,征讨的对象还是他本人,心情有些微妙。
他随意披了件外袍,往门外走,正巧碰见带头造反的人过来,是白日里见过的段将军。
段将军走来,并不行礼,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大砍刀,几乎卷了刃。
一群人乌泱泱围过来,只有陆杨自己,剑不拿,护甲也不穿。
瞧上去,倒真像个孤家寡人了。
陆杨看了一圈这帮造反的人,有将军,有公主,皇后,贵妃,衣着光鲜,咄咄逼人,全是眼熟的、与他亲密的人。
都是假的,他想,都是幻境,不是真的。
可任谁被人拿刀胁迫着,心里都不会好受,所以他此刻有些难过,也不能说是软弱。
狗皇帝,杀我满门,夺我宗门至宝,强逼我心上人远嫁西域,你做的这些混账事,如今终于有报应了!
段将军喝道。
你一生杀人如麻,必不得善终!
小裴公主说。
陆杨听见这话,心里滋味十分复杂,看来幻境中事,未必只有一项是真的。
他要继续听自己的罪状,扭头看向了一直不说话的林桥,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有欠她什么。
皇后也开口了:你压根不爱我,娶我只是一时兴起,我早就知道。幸而,太子也不是你的,使你蒙羞,是我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事。
陆杨一听,觉得自己似乎不该笑出来,于是沉默着,看向贵妃,看看他能说出什么震撼人心的话来。
沈云开看了他一眼,向段将军道:待将军事成之后,可愿将狗皇帝交由我处置?
其他人都看向他,段将军沉默着点头。
我要把你锁在天牢中,谁也不准探望,要你一辈子,都只能看到我。贵妃娘娘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冒出火热的光,看向陆杨时,不免有些变态。
陆杨略思索了一下,紧了紧自己的衣领。
他的面前,站满了要取他性命的人,不住地说些,令他惭愧后悔的话。
杀人偿命,不知陛下有几条命可以偿还犯下的恶果!
出身低贱,怎可得良配?
你这样的人,早就该死在乱坟岗中,遭万人唾骂。
不会有人真心喜欢你,不会有人愿意与你称兄道弟,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面前的人脸变幻出好几种样子,一会儿,是陆杨曾杀过的皇子的脸,一会儿是死在陆杨刀下的那群恶匪,又一会儿,是穿着黑色衣袍的人。
陆杨听着,心里也琢磨了一番,我这样的人,似乎真的很该死,那不如就死在这里吧,落个干净。
他被刀尖指着,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背后人的身上。
小国舅是怎么冷不丁出现的,陆杨不晓得,但这样的情境下,唯有他一个,愿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属实有些令人吃惊。
陆杨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对上他的目光,小国舅手里握着把剑,横在陆杨身前,挡住那咄咄逼人的刀尖。
段将军冷声道:国舅爷这是何意?
小国舅道:要杀他,先过我这一关。
陆杨与他并肩站着,低声在他耳边问:李吉祥?你是本尊吗?
小国舅只是斜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边,段将军已与小国舅交起手来,这天降援手竟能与将军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间,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动作,陆杨也呆愣愣地看着。
正愣神,又从房檐上落下来一位穿着夜行衣的人,他落地时没发出一丝声响,可见轻功卓越,武功也高强。
陆杨本以为他又是来刺杀自己的,却见他急匆匆赶过来,手里一件武器都没带,一张格外俊俏的脸冲进他的视线,他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