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跳得最欢的,便是十六师弟。他瞧见陆杨后,眼冒金光,活像看见了什么宝物,蹦蹦跳跳的,很有朝气。
陆杨心想,完了,几天没回来,我万丈峰要变猴山了。
沈云开察觉到他躲闪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个回头,也不晓得露出了怎样狰狞的表情,门口踌躇的孩子们见状,立马鸟作兽散,都跑没影了。
他长舒一口大气:你看,他们都不乐意伺候你,只有我,任劳任怨不计前嫌,你知足吧。
陆杨被苦得龇牙咧嘴,哪敢说话。
沈云开给他灌了药,又从怀里摸出个白色小瓶子,一打开,浓重刺鼻的草药味儿便散发出来,他一把按下正准备下床逃跑的陆杨,顺手扒开他胸口处的单薄衣衫,轻轻倒了一点药在手心,垂下眼为他的伤口敷药。
陆杨只觉一股温热附在伤口处,大概是二师弟新研制的伤药,对方上药的手法极其温柔,几乎没有任何不适。
房内只有轻微的呼吸声,离得太近,陆杨几乎听到了对方猛烈的心跳。
他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便没话找话:这种事儿就不能趁我昏迷的时候干吗,嘶......
沈云开突然加重了力气,痛得他立马就精神了。
二师弟面色如常,甚至白了他一眼:怕疼还不注意一点,总带着伤回来,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你在山下到底做什么活计?
陆杨眨了眨眼:下次一定。
别玩赖。沈云开瞪着他:你到底做什么生意,能挣这么多银子回来?
陆杨盯着床帐,似乎觉得那上面的花纹十分新奇。
记得这是去年生辰时,几个师妹联合为他绣的锦绣河山图,似乎沈云开也掺和了一把。自己后来问过,他说绣了一棵树,手上扎出六个洞,到底是哪棵树呢?
沈云开见他这幅样子,突然放下药瓶,瞪大眼睛指着他道:陆大峰主,你一直不敢说,不会......真是去卖身了吧?
陆杨捶了他一拳。
沈云开面色苍白地放下药瓶,手捏着下巴,眼神放空声音颤抖:师父以前说过,某些权贵人家,在床上那方面,是会有些特殊癖好,所以你这伤......
陆杨又给了他一拳,试图打散他脑内的画面:别胡思乱想。
晚膳过后,沈云开又寻了个理由往陆杨屋里钻。
彼时十六师弟和十七师妹正趴在陆杨床边,三人各自手执一把竹片,热火朝天地比划着什么。
陆杨:对七。
十七师妹:对十。
十六师弟:对圈。
十七师妹怒了:说几遍了十六?咱俩是农民!
十六师弟含羞看了一眼陆杨,又红着耳朵对师妹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但看他的样子,像极了死性不改的人。
沈云开在背后咳了两声,两个小辈回头看到他,活像见了阎王,争相逃出了陆杨房间。
陆杨:......
他只好把一堆竹片收拾起来,给沈大总管腾了个可以坐的位置:怎么了?
沈云开毫不客气地一坐,半天不说话,末了有些为难地说:山上银子又不够了。
陆杨有些惊奇:怎么消耗的这样快?
师弟师妹们都大了,我只驳回去一些离谱的需求,只是那宝剑和护甲......有些难办。虽说咱们门派是炼毒的,可,毕竟你我两个也会使一点剑,我偶尔练起来,他们看到......说到底还是我的过失。
沈云开自责地攥紧拳头,几乎要掐出血来。
陆杨看不得他这幅样子,有气无力地掰开他的手,捏着他手心的软肉:他们要,就给呗,山上这些孩子们都是咱看着长大的,最是听话懂事。
二师弟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杨突然想起了什么,扯起嘴角笑问他:还记得咱俩小时候,问师父要的东西吗?
沈云开也轻轻一笑:怎么会忘。我要天下最有名的宝剑,你要一个穿越机器。哎对了,我一直没问你,什么是穿越啊?
就是一些不符合你三观的东西,说了你也不懂。
沈云开索性躺在他旁边,两人共枕同一个软枕。
师兄,我总是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你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其实那个世界一点都不好,在那边我得了很严重的病,几乎要死了。又莫名其妙穿来这个地方,虽然小时候是苦了一些,但总归是活下来了。
一声叹息轻飘飘地传过来。
沈云开扯扯嘴角:师父那个老东西,确实要命。现在他下山都要两年了,把万丈峰交到咱俩手上,担子是很重,不过,日子也算凑合。
陆杨重重叹了口气,是还凑合,凑合得他作为一家之主,在山下连个豆沙馅包子都不舍得吃。
这副情况颇有些过日子的感觉。贤惠且暴躁的二师弟在山上照顾孩子,他在山下刀尖舔血,做苦力活,仔细想想,还算说得过去。
可若是沈云开知道他在山下做那么危险的事,估摸着要把他捆起来关地牢里。
今晚他一直叹气,叹来叹去,心头堵的全是糟心事。
沈云开看不下去了:我如今算是二当家,那些大事,就不能跟你一起承担吗?无论你在山下做什么活计,带上我,我也要出一份力。
陆杨瞥了他一眼,再低头看了一眼他未曾有过任何伤疤的手臂,便斩钉截铁道:你每天在山上做饭训话炼蛊,已经够累了,何必跟我趟这浑水?再者,又不是什么光鲜的活儿,我不想你的手也变脏。
陆杨!
别想了,银子还差点是吧,我明天再下山一趟。
沈云开被他这么一激,情绪有些冲动,口无遮拦地暴躁道:伤还没好,你敢走一下试试!老子今天睡你床上,就不信你还能跑掉!
屋外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暧昧的尖叫,又有人小声与旁人耳语:两位师兄果真有一腿!
沈云开正在气头上,脸气得通红,抓起桌上的药碗就砸了出去。
陆杨扬起眉毛,在床上摆出一个悠闲的姿势:云开,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从前不跟哥哥说?
说着,还特别主动地把衣领往下拽了拽。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招治沈云开尤其有效。
沈云开迅速挡眼,即使从前不知道和师兄泡过多少回鸳鸯毒药浴,依然摆出一副非礼勿视的态度,缓缓挪动着离开了这间屋子:你这死断袖。钱的事,咱俩一起想办法,你不要再冒险了。
知道了知道了。
第二日大清早,沈云开一脚踹开他尊敬师兄的房门,怒气冲冲地抓过枕上搁的一张纸,字迹混乱,依稀能分析出写字之人大约急着赶路。
哥哥溜啦。白纸黑字。
沈云开气得将纸揉作一团,又撕碎在床上,看他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纸吃下去。
你知道了个头!姓陆的,你有种别再回来!
万丈峰内务府大总管发出了咆哮,惊起林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