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学东西真快,教教我吧。
熟悉的声音侵略了他的意识。
许江同不由自主地走神。
等他回过神时,球已经因为错误的受力点砸在了网上,快活地在场地里蹦跶着。
许江同看着缓缓朝自己脚边滚来的球,沉默地咬住嘴唇。
术业有专攻。
他在陶希洪面前打球,无异于班门弄斧。
高教练,我真的不行。他诚恳地推脱。
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啊!不等领导们发话,陶希洪率先站出来鼓励他,至少姿势挺标准的。
再说二传嘛,会传球就行。
语毕他又乐呵地补上后半句,写作鼓励,读作嘲讽,一张讪皮老脸上写满了老师,不行,嘻嘻。
许江同勉强积攒起的好感瞬间变成负数。
和我一起大声念,小江老师,不行!嘻嘻!
第7章 体育竞技不需要爱情
灰头土脸地离开体育馆后,许江同对明天的课感到担忧。
陶希洪很聪明,他会用最温顺的方式,做最猛烈的顶撞。在他面前暴露了缺点,恐怕会被揪着不放。
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接受邀请,正大光明地和他们打一场比赛。
但重拾排球,难免会想起一些糟糕的事。
许江同闭眼躺在床里不可否认,那是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人。
果然周五上课时,陶希洪有些不一样:穿了一整套运动装,上衣拉链敞开,露出红黑相间的队服,鼓起的书包上还系着一个排球。
下午好,老师。
许江同看到那颗白色的球,觉得有些刺眼,敷衍地应了声。
这节课介绍文艺复兴后期不同流派的分化演变。关于艺术风格的对比,往深里说都能出好几本书,很难用一节课时间讲明白。
不出所料,课堂非常沉默。许江同担心自己讲得不清楚,下课前留了十分钟,问道:大家对今天的课有疑问吗?
说完,他特地看了眼陶希洪。他正低头翻课件,似乎在思考什么。
等了几分钟,还是没人提问,许江同便点名问他:陶希洪,你有什么想法?
嗯确实有个问题。他接过麦克风,认真地发问,老师,刚才听你介绍了那么多流派,我很好奇你属于那一种。
又是一个雕塑系学生没问过的问题。
我?许江同惊讶地笑了笑,将课件调回前面几页,靠着讲台娓娓道来,我出生于意大利,小时候受古罗马建筑风格启蒙。但我的色彩老师深爱巴洛克风格[1],在他的影响下我的画风逐渐稳定。
说着他用激光笔指了下课件里的作品:对我来说,巴洛克是一种速度与激情碰撞的艺术。它既注重豪华绚丽的色彩,又强调物体运动的规律,将浪漫主义与自然科学融合得恰到好处。
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作品吗?
我的作品大多是雕塑,有机会你可以去俄罗斯的美术馆里找一找。许江同故意留了个悬念。
陶希洪点了点头,又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以后周五可以提前几分钟下课吗,食堂人太多了,不想排队抢晚饭。
这个不行。许江同眯眼一笑,冷漠地拒绝,提前一秒下课都属于教学事故。
那晚一秒下课也算吧?陶希洪不甘心地嘀咕。
许江同看了眼表,把课件切到最后一页,换了个话题:别忘了期中作业,写一篇与美术史有关的论文,500词及以上,截止日期下周五。切记,用英文书写。
话音刚落,下课铃准时敲响,他用眼神示意大家可以离开了。
同学们纷纷抱怨这种课也要写论文,一边又拿出手机拍作业要求。许江同目测了一下,退到讲台边以免入镜。
陶希洪知道他在躲镜头,愈发叛逆地把手机对准角落。
在低像素的模糊特效加持下,他的黑眼圈被掩饰得很好,精致的脸型多了一份朦胧与神秘。
陶希洪看走神了几秒,突然猛的一瞬间,和他隔着屏幕四目相对许江同正慵懒地靠着讲台,双目微垂,眼神落在他的手上。
陶希洪肩膀一抖,赶紧收起手机,背上书包走到他面前。
老师,我还有问题想和你讨论。
不急着吃饭了?许江同阴阳怪气,现在是我的非工作时间。
我又不和你讨论学术问题。陶希洪转着手里的排球,在休息时间讨论日常问题,很合理。
许江同看着他手里的球:聊比赛的事就算了。
不是比赛。陶希洪继续下套,老师,一起吃晚饭?这样就不会占用您饭后的工作时间了。
许江同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绕进去。
得到许可的陶希洪在他周围飘来飘去,走在路上,总给许江同一种遛狗的错觉。
走到教师食堂,许江同照例去西餐窗口点快餐。陶希洪在三楼转了很久,选了份最便宜的米线。
入座位后,陶希洪看了眼他的薯条汉堡,先找了个话题暖场:老师,都来中国了,应该试试我们的菜。
吃不惯。许江同把番茄酱挤到碟子里,优雅地吃了根薯条。
那太可惜了。陶希洪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什么事都有第一次,你要敢于尝试。
许江同无语。如果旁边有人听到两人的对话,肯定不会觉得这是学生和老师。
对了,teacher
稍等,他终于忍不住打断,陶希洪,纠正一个用法。在英语国家,称呼老师不是teacher,而是sir。
这个错误,许江同至少听他说了五十遍。
原来如此。陶希洪丝毫不觉得尴尬,还一本正经道,在中文里先生还有老公的意思呢。
许江同不想接话,拆开汉堡的包装盒,催促说:我快吃完了。
陶希洪会意地点头,直奔主题:老师,你真的不考虑再开始打球吗?
果然还是这件事。许江同一口回绝:我不会参加比赛的。
比赛和打球不一样。陶希洪拼命和他套近乎,你知道我在队里的位置吗?
许江同抬起眸子,想起他身上的肌肉,淡淡道:副攻。
聪明。陶希洪又往前凑了几分,每个成功的副攻身后都有一个优秀的二传,所以我想邀请你陪我练几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许江同估计他是被教练逼着来当说客了,否则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好声好气和自己聊这么久。
他沉默地啃起了汉堡。
陶希洪继续滔滔不绝:你学排球多久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我以前也有过放弃的念头,经历了漫长的自我否定,最后终于
我很抱歉。许江同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啊?陶希洪一脸震惊。
需要我帮你联系心理医生吗?
???陶希洪彻底蒙了究竟是自己的表达有问题,还是这小外国人故意装傻?
眼见劝说失败,陶希洪气得端起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谢谢,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