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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以前总爱吵架,三天两头的生气冷战,走路能隔两人远,谁劝和都不听,然后再过两三天后奇怪莫名地和好。
丁与榭常年待在研究所里不出来,洞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在他眼里,他们好像只是吵了一场很漫长的架而已。
“没忍住,和好了。”林遂意轻描淡写地解释。
丁与榭很高兴地点头,他诚恳地说:“本来就该和好嘛,加拿大又不是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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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希在预定的酒店里和请来的专业司仪对流程,她漂亮干练,说起话来带风。
“进度加快,不需要太煽情,生平追忆也删了,家属念悼词从两份改成一份吧,哭灵删掉,这里没人哭的出来。”
司仪:“……”
段希皱眉审视大刀阔斧改出来的流程,审视半天再次建议,“基调不要那麽沉闷,这是件好事,你语气可以开心点,就当在座各位是凑了个局出来团建的。”
司仪:“……”
“可以吗?”段希具有压迫性地问。
司仪多多少少觉得这户人家是有点病的,他甚至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恩怨气息。但这不关他的事,他拿钱办事,甲方爸爸再刁钻古怪都得受着,何况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司仪是个有很好职业素养的司仪,他沉稳点头,“可以。”
段希心满意足地研究其他地方去了。
这场葬礼的流程其实已经大变样,原本该有的一样都没有。只剩下最后一个中巴车载着孝子孝女捧着段涛的骨灰盒送进墓园里落葬。
那块是林遂意的主场,段希和段榆负责前面半段吃吃喝喝的。段涛泉下若是有知能被气死两回,他们活活把这办成了老友欢聚会。
姚楚也带着他的男朋友回来了——程野好像已经是他的男朋友了。他笑得眉眼弯弯说“这是程野”,丁与榭在Richard旁边一脸震撼,始终没想通,自己不过是又在研究所被关了半年怎麽就小意和那和好了,小楚还搞了个男朋友。
悼词是段榆念的,他穿着丧服,当天上了台,动作相当自然优雅地试麦调整位置。林遂意猜想段榆在加拿大的时候一定没少参加各类的演讲,毕竟他在哪里都熠熠生辉。
趁着发言还没开始的试麦环节,丁与榭和旁边的Richard旁敲侧击地聊起段榆在加拿大的生活,Richard这几天已经把丁与榭引为灵魂知己,而且他对自己的小叔子好像也充满了无尽的好奇。
“Andy是个,呃,weird,you know,Sometimes it#039s hard for me to understand him,and呃,他,不喜欢和别人……嗯,go along with them, and他,嗯,and he seems lonely.”
听Richard说话真的太累了,好在听衆是丁与榭,他即使在这种中英夹杂的攻击下仍然保持着顺畅的逻辑思维。
段榆在台上念悼词:“……段涛先生,也是我的父亲,一生中做过衆人唾骂的恶事,同样也创造过衆人难以企及的辉煌,他曾经在病床前向神佛忏悔过自己所做的每件事,他改变了家庭里每个人的人生。”
——他改变了家庭里每个人的人生。
他们像是一盘棋,被棋手硬生生改变了格局,如今棋手离座,他们才像战后修複那样一点点回归。
“他作为GLH的创始人,作为不忠的丈夫,作为被抛弃的爱人,作为蛮横固执的父亲,这些角色里有的扮演精彩绝豔,有的一塌糊涂。”段榆沉沉地说,“但我们说逝者安息,所以我的妈妈,姐姐以及我本人在这里为他举办了这场葬礼,并且遵照他本人叶落归根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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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加拿大最开始生活过得很糟糕,起先是每个留学生在初期大多都会面临的困境,语言不通,生活不惯,还有被白人欺淩等等。但这些不是段榆颓唐的来源,他被段涛强行抽离了国土,朋友和林遂意,如同一条涸辙之鱼。
那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什麽都没有。
但段涛始终是个聪明且深谙谈判之道的男人,在国内的时候告诉他:“你的学籍在我手里,小榆,你当然可以去做所有的反抗,但你还只是一个很小的中学生,出去摸打滚爬都要想想会不会带累你的小男友一块儿受罪。”
在国外,他说:“Andy,如果我是你,我将拼尽一切去学到所有我应该学的东西。然后把那个可恨的父亲再一拳揍翻。”
段榆变成了那个沉默的Andy,不喜社交,但惊才绝豔。Richard时常为他的小叔子的天赋感到震惊,女友说她弟弟的心在国内,那个算得上遥远的中国。
那你可以趁着春假回国。Richard想这麽建议段榆,可是段榆说不行,说他短暂地回去根本没有任何用,他仍然太弱小,做不到自主选择人生的地步,回去了只会徒增更多的伤心。而且Richard,我们中国有句诗,叫近乡情更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