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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六点的清早跑到林遂意家的楼底站着什麽也不喊,就站在楼底下背着书包,擡头望上面的窗口,笑出上下两排牙齿。

十六岁的林遂意就扒着高高的窗口骂他,骂他是不是有病,大清早玩什麽站桩。

段榆看见自己怎麽哄林遂意在晚自习一块儿翻墙。

还有哄林遂意躲进傍晚的储物间,抓他细长那样的瓷白手腕骨,抵在冰凉的门板上,骗他接吻。

哄他伸出舌尖。

被猫挠一样的锤。

翻墙到一半,干脆坐在墙头晃腿看落日。

接吻。

跳下去,一起跑去林遂意嘴馋好久了的那条街。

哄他早恋,哄他去游乐园,黑漆漆的电影院里会牵手,黑漆漆的鬼屋里也会牵手。

享受小小地欺负林遂意的每一个瞬间。

有点得意地笑。

唱歌。

买冰激淩给他,撒娇就可以获得所有想要的。

反正他知道林遂意爱他,好爱他。

日複一日,周複一周,月複一月。

段榆冷眼看着顺序混乱的碎片场面飞快展现又略过,他知道自己在梦中,却忘了自己为什麽在梦里。

他知道没有“年複一年”。十六岁的段榆得意不了多久的。

就像教室里的玻璃窗会在某天无缘无故的炸裂,碎玻璃亮晶晶的掉落一地,命运的铜锣也会在某天“铛”的被敲响,预示一切急转直下,飞落九天。

段榆的数学成绩很一般,他总在数学课上睡觉,写作业的时候赖在林遂意的旁边,哼哼唧唧的听林遂意恨铁不成钢地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拆给他讲。

可是数学成绩再一般,段榆都知道二次函数的原理,特别是a为负数的那种。

攀到顶点,一落直下。感情最好的顶点实在是太高了,动能太大,一落直下的时候是飞速坠落,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

段榆还是冷眼看着。

十七岁的他自己怎麽在盛夏烈日下流汗,汗流完了是眼泪,再然后瓢泼的雨。

之前翻墙的时候,他早林遂意一步跳下去,站在地面上对他伸出手说,你只管跳,我接着你,放松,relax。

但在这种事情上十七岁的段榆没有办法像接着林遂意翻墙那麽轻松,他才十七,未成年,他没有抵抗力。

*

段涛是在那年夏天如同噩梦降临般回来的。

很多年前他被一个年轻的男孩儿带走,毅然决然离开妻子儿女,很多年后他孑然一身地回来。

他说段榆你不能走我走错过的路。

十七岁的段榆缄默不语。

段涛问,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十七岁的段榆站得笔直说,你打死我,我也——

没有“我也”,没有继续下去,柔软的小蘑菇头打断了他。

段榆不想继续做梦了。

他在加拿大的那些年睡下就会梦到那个夏天,然后夜半惊醒,然后失眠,剩下的时间。他越睡越疲惫,无法控制的做梦,于是拒绝入睡。当入睡成为一种生理性的困难后,段榆又不得不依靠药物来辅助入眠。

兜兜转转。

加拿大为他配药的那个医生问他:“Are you torturing yourself ?Or are you punishing yourself?”(你是在折磨自己吗?或者是在惩罚自己?)

“Not exactly.”(不全是)

也许这根本是场大梦,或者段榆既不是庄周也不是梦蝶,他是风筝。

一只引线绑在林遂意纤细手腕上的风筝,飞到再远的地方都要被收线回来。他离不开那根无形的线,也离不开林遂意身边。

如果那根绷紧到极致的细线断了,他就彻底坠落了。

*

段榆睁眼。

宿舍的陌生天花板,陌生又安静的环境,身体像是被鏽住,他正安稳的躺在床上——

单人病房。段榆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左手背上插着针头,输液袋滴滴答答还剩小半袋,段榆翻身坐起。他从床头柜上摸过来手机,现在是晚上七点零三分,手机下面压着几张缴费单。

段榆放下手机,低着头试图研究怎麽拆针头,他初步有了个构想,尚未展开行动,病房门被无声无息推开。

段榆低着头,快準狠的拔掉了左手背上输液的针头,血珠冒出,被他很有经验的摁住。

段榆摁着手背下床。

段榆看向门口。

段榆和门口拎着外卖静静站着看他操作的林遂意对上了视线。

“……”

段榆躺回单人病床上,安详的闭住了眼睛。

“继续啊,您这麽厉害。”林遂意把外卖放到柜子上,按完护士铃,立刻双手给前男友鼓掌,“看把您能的。”

段榆睁开了眼,但也不说话,就看着林遂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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