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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刚踏入公寓一层,穹顶就炸了惊雷。
暴雨如注。
直至时明煦打开家门的瞬间,持续一整个下午的、被迫旁观的体验终于宣告结束。
屋内格外安静,时明煦在这吊诡的沉默间,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少了什么。继而他意识到,八年前,家里没有咋咋呼呼的52号,就只有他自己。
......不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失踪后,52号该如何是好。
他沉默须臾,独自行至窗边,撑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狂风卷啸间,细碎水珠霎时扑面而来,打湿少年人的眼睫,二十六岁的灵魂深深望进雨幕。
时明煦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很奇妙的,他竟然真的能够链接到时岑那边。
就在通感链接的霎那,黑暗中的一切变得明晰——屋子稍显陌生,并非时岑现在所住的这间。但,凯恩斯的长相变化不大,对方竟然还在侃侃而谈。
“诚然,人的愿望很多时候只是一纸空谈。”凯恩斯说,“时,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还不能理解,觉得这种愿望很奇怪。既然实现不了,干嘛还要肖想?”
他说着,晃了晃桌上的水杯,小范围的波纹立刻扩散开来,搅乱了倒映杯中、交织变化的灯光。
“喏,像这样,很轻易就碎了。”凯恩斯不再摇晃杯子,过了一会儿,水面归于平静,“但其实,它根本没有被消灭。只需要搁置一会儿,愿望就重新凝聚起来——除非我自己亲眼看见安德烈的遗骸,我才愿意把杯子摔碎掉,或者把水喝光。”
他说话间,声音越来越低:“......你能理解么,时岑。”
时岑静静地看着他,时明煦也一样。
过了一会儿,时岑将ID卡递过去:“我会帮忙留意相关消息。”
“那给你的订阅费打八折。”凯恩斯眨眨眼,“祝生活愉快。”
他没有再此过多停留,时岑转着ID卡靠回沙发上,也终于得以从拘束状态中脱离出来:“小时,如果我没记错,今天不会有人再上门了。”
“我和安德烈共度了一整个下午,他原本想带我去智识。”时明煦开门见山,“时岑,我有好几件事要同你说......先说智识本身。我们之前认为,智识中所容纳的东西,是四维生物在三维世界的切片。现在看来不止如此——智识本身,就是祂残骸的一部分。”
他将下午记忆中的见闻,细细转述给时岑。
“这样看来,高维中对于死亡的定义,应该也和我们不大一样。”时岑说,“无论是南方雨林的那处蛇窟,还是智识,它们都局部存在三维认知中的活性,能够持续很长时间,甚至对周围环境刺激做出反应。”
“是这样。”时明煦接过话,“至于‘遗骸影响品质’,记忆中的我不明所以。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融合基因实验能将石头转化为矿——不过,是否还存在其他方式无从得知。仔细想来,文珺博士似乎没有接受过任何智识内部实验,可据亚瑟的说法,她既然被冻结在陷落地,就也存在成为矿的可能性。”
研究员顿了顿:“其二,在返回途中,安德烈同我交流时,展现出短暂的不安,和对乐园天气的窥探。”
“八年前,温戈仍然担任主序者。”时岑顺势看了眼窗外,雨声嘈切,“安德烈或许是担心自己无意间泄露太多真相,招致灾祸,毕竟你还没有同亚瑟签订契约。”
时明煦颔首:“结果并没有招致任何异常——这印证了我们此前在智识的猜测。时岑,你我在跨维基因融合生效后,已经超出3.5维可以时时监测的范围,温戈因而无法及时发现,进行抹除或警告。”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点。”时明煦又仔细感受了一会儿,“时岑,在意识空间内,我感受不到任何除你之外的生物。”
亚瑟不在这里,十八岁的自己也不在——意识空间又恢复了它的私密性。此刻,彼此只拥有彼此。
“我也意识到了。”时岑温声道,“小时,八年前的你我,在这个状况下,像黄金时代录像带中印刻的影像。你我无法做出任何影响历史进程的事情,只能在关键事件中旁观,以避免蝴蝶效应。”
“你我现在的状态算什么,”时明煦若有所思,“在过去的影像带上吗?还是说,以纯粹意识的方式进入记忆......时岑,我在忧虑现实时间流逝的速度。”
在睁眼之前,他们分明跟随各自的亚瑟一起,在序间中心见证催化。
而眼下,各自的亚瑟都没了踪影。
往更深处遥想,乐园的暴雪停歇与否也尚未可知,灯光幽微如风中烛火——研究员在这个霎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不少牵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