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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晏清垂了眸,看着月白袍袖中若隐若现的五指,轻声道:“是那个天府客栈的少主吗?”
祁九辞轻轻“嗯”了一声,叫人辩不清情绪。
大抵是悲伤的吧。楚晏清想,这被命运捉弄的一生如何不叫人心生难过呢?
所以他回抱住祁九辞,将头靠在他颈间,小声说道:“我不会让你守寡的。”
祁九辞的身形僵了僵,又听到那人说:“那你也要保护好我,不要让我被人欺负。”
他微微扬起一抹笑,楚晏清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他如鬼斧神工般的侧颜在月光的倾洒下有些柔和,和平日里那个不苟言笑的人有些不一样。
“我会的。”
第20章 夫子
翌日清晨,长鸣都尉准时的打起了鸣。
阿若正在马厩边喂马,她捧着一捧干草,看着楚晏清揉着眼从楼上下来。
“早。”他探身往院落里瞅了瞅,没见到人,问道:“砚书呢?”
长鸣都尉依然孜孜不倦的打着鸣。
祁九辞倚在门边,他单手按住长鸣都尉。
长鸣都尉缩了缩脖子,噤声了。
“果然还得专门的人来治你。”楚晏清一脸得逞的笑意,冲着长鸣都尉恶狠狠道。
“哇,你们真残忍。”砚书甫一从楼上下来,便看到三人围着一只鸡,像是要将它就地处决。
长鸣都尉伸长了脖子,“咕”了几声,表示认同。
楚晏清抱臂看他,好整以暇道:“要是你的鸡大白天的再扰人清静,我就把它炖了,顺便把你也炖了。”
砚书和长鸣都尉同时缩了缩头,不吭声了。
他们简单用过膳,便要打马上路。
“这次,在西北。”祁九辞手中的司南指针旋转了几下,最终定格在了西北方向。
“西北......好像是姒门的方向。”楚晏清看着他手中的司南,若有所思道。
一旁的阿若蓦地抬眸,一向沉稳的神色起了些波澜。
“那是阿若自小生长的仙门。”
一行人脚程很快,一路上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姒门山下。
山上终年云缭雾绕,数座青峰相连,高耸入云。山脚下的小镇人群熙攘,来来往往,路边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彼时夜色初上,本就热闹的小镇上灯火通明,各色各物应接不暇。
“傀儡——术呦——变幻莫测,神通广大的傀儡术呦——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傀儡术呦——”经过一处时,那叫卖的商贩如此喊道。
楚晏清驻足,他侧眸,看向眼前人群攒动的地方。
火树银花映在他眼中,绚丽夺目,他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对一个斯文书生上下其手,口中还念念有词。
“取我血肉,奉为长生,朝为蜉蝣,夜为猛兽,魂兮——归来!”那个汉子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他神情激动,连在书生身上游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像是供奉一尊崇高无上的神像。
书生起先并无反应,却在汉子话音落下之后,忽的全身痉挛起来,两眼翻白,在汉子的循循引诱的声音中忽的跪坐在地,像是提线皮影一般。台下人群喧嚣至上,一阵呼和之声,像是惊奇于此等术法。
楚晏清微微皱了眉,他碰了碰身边的祁九辞,却落了个空。
砚书和阿若看的目不转睛,砚书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
他恨铁不成钢的给了砚书一下,砚书呼痛一声,抱着头转过来,跟长鸣都尉一起对他怒目而视。
“祁九辞呢?”他问。
两人这才发现祁九辞不见了,砚书茫然四顾,道:“没看到啊,许是有事吧,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楚晏清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烈,他心不在焉的看着台上的傀儡戏,目光却下意识的想去捕捉那人的踪迹。
像是看出了他心里的忧虑,阿若微微靠近他,低声道:“祁公子非同凡人,自有独当一面之能,公子无需忧心太过。”
楚晏清点了点头,这时人群中忽的有人高亢道:“让他动一动啊,傀儡不动有什么意思?”
他重新看向台上。
只见那汉子微微一笑,低声念了句什么,那书生竟奇异的开始动了,虽然神情僵硬,动作也僵硬,却是按着汉子的指引一步一步的移动。
“让他从你胯下钻过去!”更有人起哄道。
话音刚落,那书生还真跪爬在地,缓慢地穿过汉子的胯下。
人群中爆发出了更高的惊呼声,人人都奇于此等邪术,却又个个跃跃欲试。
“他还能变回去吗?”有人质疑道。
汉子将书生扶起,又对他上下其手了一番,又以一句“魂兮——归来”作结。那书生颤颤巍巍地呜咽了几声,再睁开眼时,却已是一片清明,那片蒙在眼中的白色阴翳消失的无影无踪。
书生神色茫然,他看着台下涌动的人群,喃喃道:“怎么了?”
那个汉子拍了拍书生的肩膀,笑容意味深长:“多谢阁下配合这出戏。”
戏毕,台下喝彩之声一重高过一重,游客们纷纷掷出银钱打赏,汉子喜不自胜,忙躬身致谢。
“还有人想来试一试吗?”送走了书生,汉子摩拳擦掌,神色奕奕的看着台下的看客。
从看客到戏子,仅一步之遥。
有人推搡着身边人上去,更多人想自告奋勇,他们目光炯炯,看着汉子手中的提线,像是着了魔一般。
砚书跃跃欲试,他踮起脚,企图从一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就连阿若神色都有些动摇。
楚晏清强拉住砚书,声色冷冷:“你疯了?这是要命的东西!”
砚书神色痴迷,口中喃喃:“好想去......”
楚晏清忍无可忍,在他头上狠狠来了一下。
“嗷!”砚书痛呼一声,他眼底泛起水花,可怜兮兮的看向罪魁祸首:“公子,你下手也忒重了些。”
楚晏清面无表情道:“手不重些你的小命就被人骗走了。”
阿若也从魇中稍稍挣脱出来,她睁着仿若无一物的眸子,茫然道:“怎么了?”
楚晏清长长叹息一声,每当这时他都会格外想念祁九辞,因为祁九辞从不废话。
话虽如此,他正要带着人去找祁九辞时,却听见台下有一人声音清浅,声色无波无澜。
“我来试。”
楚晏清不可置信的转眸看去,只见祁九辞抱臂立于阶下,神色晦暗不清。
那汉子甫一见到祁九辞,竟稍稍愣住了,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笑脸相迎的样子:“能得这位公子赏脸,是鄙人的荣幸。”
他伸手作迎:“请。”
祁九辞颔首,他看着眼前笑意不减的汉子,缓缓迈步上阶。
楚晏清喉间一紧,他不知祁九辞为何抛下他们独自行事,但却本能的觉得他不会有事。
祁九辞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着淡淡的安抚意味。
楚晏清紧绷的脊背微微松了下来。
待走近时,那汉子笑容逐渐狰狞,他恶狠狠道:“这可是你自投罗网的。”
祁九辞神色不变,他张开双臂,像是请君入瓮。
汉子迟疑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抚上了祁九辞的衣衫。
“......朝如蜉蝣,夕如猛兽......”他念念有词:“魂兮——归来!”
祁九辞岿然不动,连神色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汉子又念了一遍:“魂兮——归来!”
台下的人静静的看着他。
汉子脸色涨的通红,反反复复的念那一句魂兮归来,祁九辞却无任何反应。
终于有人不耐烦了,高声质问道:“怎么回事,我们花了钱,你就给我们看这个?你跟刚刚那个人不会是串通好了吧?讹到钱了就反咬一口?”
群情激奋,唾骂之声沸反盈天,汉子靠近祁九辞,他眼睛通红,像是犹斗的困兽:“你到底想做什么?”
祁九辞神色淡淡,并不言语。
他这副样子似乎惹恼了汉子,他忽的暴起,携万钧之力挥向祁九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