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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殿前一团乱,长安抱着应道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回到天道阁之后,梁栖看着浑身伤痕又瘦削了不少的应道生,老泪纵横之余也将突然苏醒过来的寒令带到两人身前。
灵蛇冬眠的这些时日亦是干瘪不少,见到应道生的瞬间却一改萎靡的姿态,冲上前去吐着信子将人看了又看,不仅惹得长安警戒不去,就连小魔头也忍不住嘶声警告,不住强调着这是他的“小爹爹”。
被冷落在旁的梁栖心酸之余,还是反应过来提醒道:“寒令开智以后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似乎是想要表达什么。”
与百兽沟通这事长安再擅长不过,应道生一声令下,他便以精神力与寒令建立了沟通,同时以口舌为之传达意念。
“将我的……肉身……还给我。”
肉身?寒令现下就好生生的盘踞在几人眼前,除了尾巴尖秃了一小块之外并无何处不妥,它还想要什么肉身?
梁栖还以为寒令羡慕小魔头能以蛇身化人,只得好声好气的说着心魔原本并非蛇胎,这样的造物或许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了。
直到长安再次转述道:“我的肉身……在冰中,快要腐坏了。”
一时间人皆无言。
“长安,将纪渔溪的肉身给它吧。”应道生反复回想着当日,寒令不顾性命冲向冰床的模样。
它是梁栖在纪渔溪的殒身之地救回的;
它有着与血脉极不相符的强大灵力;
她开智之后极为类人的思维方式;
她即使被斩尾剖心也不肯伤丘辰子半分……
疏于打理的冰床已经渐渐有了消融的趋势,随着其上的女子睁开双眸、抖落一身干枯花瓣,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崩碎成一地水渍。
那张比起张意欢更加温婉柔和的脸出现在几人面前,双眸无神的探寻一圈,最终看向了不住颤抖着的梁栖:“师兄,好久不见。”
向来于口舌之上不肯饶人的梁栖,却颤抖着嘴唇半晌无言,直到活生生的纪渔溪走到眼前,才颇为委屈的反问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在?”
应道生倚靠在长安怀中,冷眼旁观纪渔溪这个实在堪称伟大的女子。
经年的分别之下,她用一具生机全无的肉身逼疯了丘辰子,神识却长长久久的陪伴在梁栖身边直到今日。
该说实在是命运无常……还是这人待自己都如此狠绝?
第一百一十六章
梁栖那个傻子还在对着师妹又哭又笑的时候,吴楚先已经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几位宗主上道天宗讨要说法被扣了下来,其中有一位鸿博真人趁机逃脱,四处宣扬丘辰子已经堕魔,眼下各仙门已经联合起来,准备以‘营救几位宗主’的名义攻进道天宗。”
按照吴楚先原本的筹划,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混在“正义之师”中间,一道杀回道天宗、夺回小师傅,但眼下看来……他瞥了眼面目全然不同,但还是喜欢倚在阁主怀里的应道生,有些拿不准这件事他们要不要掺和了。
毕竟弟子们也是临时培养起来的,和道天宗精心教养多年的内门弟子没法比,真要是打起来肯定伤亡不小,他这做大师兄的也难免有些心疼。
有了道生在,长安乐得不再去想那些俗事,正一颗一颗给美人喂着灵药的功夫,却见应道生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宗主思念成疾,总得将人送还回去才是。”
许是嗅到了故事即将终了的味道,梁栖这次说什么也不肯留守后方,将天道阁的一应事宜都交给吴楚先之后,也跟着踏上了重返道天宗的归途。
所幸“诛魔救道”的队伍里人员十分散乱,一行五人稍加乔装混迹其中竟也无人察觉,等赶到道天宗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入了魔的丘辰子疯的更加厉害,长老们光是牵制他已经十分艰难,反倒被那些关押在偏殿的其他宗主们钻了空子,不仅大开道天宗的山门,更将约束丘辰子的阵法破坏,各方势力混战在一处,目力所及之处全然是尸山血海,每个人都只能尽力拼杀以期存活到最后。
然而这些顶尖修士们的战场之下,又有几个弟子能全身而退呢?
眼见得同行之人纷纷红了眼睛加入战场,应道生却并不打算投身其中,擒贼先擒王,他准备带着纪渔溪送丘辰子上路。
关键时刻,反倒是梁栖生出了恻隐之心:“我们若是坐视不理,这些弟子们很快就会拼杀殆尽,要不……”
“师叔糊涂!”应道生决绝打断道:“这些人不过是马前卒、是盘上棋,你一人之力能救下几个?”
“唯有止战,方可无伤!”
梁栖有些茫然的环视了一周,血泊中已然分辨不出那些才是自己熟悉的面孔。他又转头去看纪渔溪的脸色,却见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继续向主峰靠近:“我是为丘辰子而来,其他的非我能力所及。”
眼看着几人越走越远,梁栖终究还是看清了现实,咬牙闭目跟着冲上了主峰。
越向宗门核心处靠近,场景反而没有外门那般惨烈,道天宗内门弟子较之其他宗门修为更扎实,只是数量上到底占了劣势、只能勉强应付。
一路行来,每每应道生看见了顺眼的熟悉面孔,只消随手一指,长安和小魔头便会屁颠屁颠的将人救下来,等见到围攻之中的丘辰子时,竟然也稀稀拉拉的扯起了一小队人。
“渔溪!渔溪!”丘辰子状似疯魔、却仍是一眼就瞧见了纪渔溪,不顾落在身上的刀剑术法、飞身下来扑向了梁栖身旁的女子。
两颗天生道心、两个举世大魔于此刻齐聚,兼之此地一片人间炼狱之景,成功令长安变了脸色:“祂来了。”
神明太过庞大,蝼蚁只有在被灭杀的当下、才能感知到祂的存在,故而众人并未觉出不妥,唯有长安和道生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深嗅一口山雨欲来的诡异气息。
‘祂’终于瞧见了阻碍自己收回造物的小东西,于是恼怒的探出手想要将其碾碎,而直到此时众人终于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迫之力,纷纷停止拼杀惊疑不定的四顾。
而已然丧失了理智的丘辰子还在与纪渔溪倾诉,又哭又笑的说着自己的痛苦与欢欣,他盛满眼眶的女子只是浅浅笑着,甚至为他理了理凌乱脏污的头发。
周遭人已经开始遭受不住压迫之力,接连匍匐在地上,而压力中心的两人仍是旁若无人的散发着温馨的光晕,直到纪渔溪的身子也开始摇晃时,她满含着情意开口道:“师弟,这些年辛苦你了。”
她目光微微游移着,似乎对上了虚空中的某一处,笑容突然浓艳了起来:“再为我辛苦这一次吧!”
毫无防备的丘辰子倒飞出去的时候还在迷糊着,他那被魔念搅和成一团乱麻的脑袋想不明白,渔溪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根骨塞给他?
很快,他的困惑便戛然而止在了一蓬血雾之中,神明攥碎了碍事的钉子,待看向另一颗的时候,长安已经眼疾手快的将道生藏入了秘境之中。
就算他是无所不能的神明,故土消亡的兽人也在此虔诚的祈愿,求求不要让祂看见那张破碎的画纸,不要瞧见隐藏在其下的……他的爱侣。
纪渔溪机关算尽才摆脱了终结的命运,却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还不等她躺在地上庆幸片刻,便见到另一个本该步自己后尘者,轻易的便在人前消弭了踪迹。
随着骤然降临的压力又渐渐散去,纪渔溪躺在血水泥地上愈发吵闹起来,口中的声音尖利刺耳,慢慢的连她叫喊些什么都听不见了。
仿佛是她将“天生道心”的噩运给了丘辰子,又从他身上接过酝酿百年的癫狂。
“梁栖长老含冤昭雪、大义灭亲!”随着长安一声高呼,众人看向面露痛色的梁栖,心知今日妄图瓜分道天宗的计划终究不能成行,也纷纷附和着,传信于山下的弟子们及时停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