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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拦你前去应天府?”尹禾颜闻言轻笑,“我若不许你,你便不去了吗?”
尹昭清沉默,无异是回答。
“昭清……没有你,我也是要回去的,只是还需些时日。”她眼中闪着清莹,温柔如春风,“起初我是被送至十六楼,那你可知而后我又为何会去了黄州府?”
尹昭清摇头,此事她有过疑虑,可她从未想过问,既是阿姐的过往,她不追问,却不想她会在今日提及。
“此案应天府无人不知,我若留于十六楼无疑是让衆人时时想起尹家。我不想衆人在看见我时指指点点,说‘瞧,这就是尹家女……’,这话我不打紧,可是尹家不可。昭清,我不许。尹家几代簪缨,岂可由他们看低……既已别无他路,不如换个衆人不识之地以鹤雁二字茍活。黄州府无人识我,我便可无所顾忌做我想做之事。”
“我曾也想过死,可后知后觉死才是最为无用的,我若死了尹家该如何?昭清,活着远比求死更难。”这一年来的委屈她从未与人诉过,可她从未忘却,“我落入了泥沼,多少人冷眼旁观,他们想看我如何挣扎,想看我愈陷愈深终是溺死其中,可我偏不,还记得我父亲从前教导你我二人的话吗?以死心处死地者成,以生心处死地者败。昭清,我不甘心在此蹉跎一生!即便身于卑贱的燕春楼中,我亦要步步向上,将他们踩在脚下助我爬出泥沼。穷途未必末路,绝处犹可逢生。”
她指腹抚过尹昭清眉眼,笑着落下一滴泪来,“你瞧,老天这不就将你送来我身边了。”
“阿姐……”尹昭清接而失声,她看着面前之人,汹涌的悲痛势要将她湮没。
“你还能活着,这已是大幸,旧时之日阿姐也不觉苦了。”有了她,她亦有了念想,有了念想,她才真真切切活着。
“这个给你,你收好。”尹禾颜从怀中取出递来。
尹昭清还未看清,就觉着手中微沉,定睛一看,是一本册子,估摸着有一指节厚。
“这是……”
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将她试图打开的举动堪堪压下,“不急于这一时,等阿姐走了你再看也不迟。你回应天府阿姐鞭长莫及,若有了难处这册子能助你一臂之力。”
尹禾颜将信将疑,不敢收下,“我不要,那阿姐自己留着。”
尹禾颜失笑,“你啊……若是于我有用,我会不留着?你拿着,阿姐也没什麽能给你的,只有此物了。”
“阿姐——”正因她不知是何物,而更觉沉重了。
“别逞强,若是撑不住了就回来,你还有阿姐。”
“好……”
“时辰不早我也该走了,若在此与你说话一日一夜恐怕都说不完。”她示意了眼身后,“那麽多人还等着呢。”
尹昭清抹了抹眼泪,再不舍只能咽下,“阿姐,你等着我的好消息,我定会让你堂堂正正回来的。”
“好,不论多久阿姐都等着……”
见蔡清与卫骧走来,尹昭清敛了敛神色,“这一路就劳烦蔡大人了。”
蔡清垂眸,“应当的。”尹禾颜未看他一眼,自顾上了马车,可倒也未开口回绝他,他默默松了一口气。
“这个劳烦蔡大人替我转交于常延。”尹昭清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
“这是什麽?”
“洗冤录集,上回答应过他要教他验尸,如今恐要食言,我没什麽可给他的,想来只有此物了。待他识了字,再读也不迟。”这册集录她看了不下百回,早已烂熟于心。
“好。”蔡清接过,小心翼翼收起。
“姐夫。”她低唤了声。
收起的手一颤,蔡清不可置信地擡眸,“你……你方才唤我什麽?”
尹昭清付之一笑,若是并未出事,他们早已是一家人了,“阿姐能得你庇护我尤为心安,她有太多身不由己,许多事她只敢藏之于心不敢宣之于口,可否请你多等她一些时日?也求你莫要再弃她于不顾,她面上瞧着不喜不悲,可实则多愁善感,她总会在夜里偷偷躲在榻上哭——”
“昭清!”尹禾颜一把掀开帷裳,嗔了她一眼。
“不会的。”蔡清应声,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清亮,“此生我都不会弃她不顾的。”
尹禾颜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蔡清看向尹昭清,眸中是鲜有的决绝,“我今日将她带回去,来日必定亲自将她再接回来。”
“好。”
尹昭清望着远去的马车,哭得久久不能自已。送别阿姐并非是头一回,那时阿姐来应天府,她常相送,可那时她们知晓会有再见之时,心中并不觉悲痛,可如今她们都不知等着自己的是何结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