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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骧站在榻旁,看着她那张清瘦的面容,心窒地说不出话来。伤至肺腑,脾胃有损……原来,她一路都在忍着。
“大人,米汤早已备下了,如今还温热。”文鸳从食盒中取出一只汤碗。
“我来。”卫骧伸手取过,坐在榻前,舀了半勺递到尹姝口中,梦中的她也似察觉到米汤的滋味,微微啓唇,卫骧见她还能吞咽下,终归是还算欣慰,又给她添了几口。
“你说你,老夫如今虽说已卸太医之职,可终究还是太医院之人,老夫也真是昏了头,竟也依允了随你偷偷出走应天府,你从前做事何时这般荒唐过!若是让圣上知晓,看你如何交代!”秦仁不满地捋了一把髭须,将药箱重重合上。他这般大年岁了,哪里经得住这几日跟着他舟车劳顿。
卫骧握着汤勺的手一顿,满是愧色,“实在劳烦秦老先生,可应天府中晚辈实在无可信之人,这才厚颜求到秦老先生跟前。圣上那儿……还请秦老先生替我瞒一回。”
秦仁气得直瞪眼,可见他憔悴不输榻上之人,不忍再多责备,只嗔了句:“你也有怕的事!真是天下奇闻!”
“咳咳。”
榻上的人突然传来动静,卫骧忙搁下碗。只见尹姝猛地咳了几声,一个侧身,将方才喂进去的米汤尽数吐出,她又反呕几声,却什麽也吐不出来,只渗出些许血丝。
“尹姝,尹姝。”卫骧忙扶起她,一脸焦急地看向秦仁,“秦老先生!”
秦仁见状脸亦是陡然一沉,三两步走上前替她诊脉,“照顾人也毛手毛脚的,她这身子可别坏在你手上。”
卫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秦仁眉眼愈发沉,“知晓她脾胃有损,可未料竟亏至这般地步,她如今胃中只剩苦水,这几日应当都没吃下过东西。”他有些不解,“人在你跟前,还能让她遭了这罪。”
“是我的错……”
见他认错倒快,秦仁倒也不好再说什麽,“再给她喂两口,胃中不可空着,否则身子更伤,这几日至关重要,若是养不好,便是一辈子的病根。”
卫骧心一沉,“好,我知晓。”
秦仁又在卫骧身上辗转了一眼,虽说他照料起人实在生疏的紧,可胜在有心,人在他这儿应当也不会出什麽事,“老夫身子骨不比你,这个时辰已然受不住,就先去歇下了,有事再来唤老夫。”
“有劳您了,霍礼,送秦老先生先回去。”
“是。”
尹姝半梦半醒间只觉着自己好似在水中浮沉,浑身发凉,待倚上了一处温热,这才又适意地沉睡过去。
卫骧喂了两口米汤,见她不再吐出这才暗松了气。她素来将苦楚与委屈往自己腹中咽,若不是他逼问,她恐怕连手上的伤都不愿给他看。日后“没事”这二字再从她口中说出,他是万万不会再信了。
又给她喂下药,待发了汗,他才将她放下,他拂了拂尹姝额间沾湿的发丝,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囊轻轻塞入她枕下,“这东西我留着无用,还是还给你,这是你求来的,该护佑你才对。”
“文鸳,今夜你在此看守她,若她若醒了,便来通禀我。”
“是,大人。”她迟疑着上前,“可是姜姑娘那儿——”
卫骧替尹姝掖上布衾,“文鸳,你姓卫。”
文鸳慌忙跪下,“奴婢知错,奴婢不敢忘,还请大人责罚。”
“你是该责罚,谁準许你将她带离武昌府的?”
“奴婢知错。”
“明日我会另派人送她回去,你就不必跟去了,日后你随我回应天府,照料尹姝。”
“是。”文鸳诧异,可不敢再多问一句。
卫骧贪恋地又多看了榻上之人一眼,这才往外去。他一推开门,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外等着他,她衣着单薄,只身在夜风中瑟瑟。
听到动静,她寻声望来,见是卫骧眼剎然一红,走上前,“大人。”
“你怎麽来了?”在此见到她卫骧有些意外,可在看到守着她院落的差役跪在一旁时,他大抵也猜到了发生何事,“夜深了,早些歇息,我明日派人送你回去。”
又是这一番话,与霍礼所言几近一字不差,姜书心中阵阵发凉,泫然欲泣,“大人就无别的话与我说了吗?我不能来吗?是发生何事了吗?大人为何如此憔悴。”
“你不该来这的。”卫骧冷声。
“为何?”她咬着唇,她指着面前那道紧阖的屋门,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是因为她吗?”
“这不是你该问的。”卫骧在压制情绪,可寒意还是怵得人打颤。
“那我该问什麽?是问大人四月之久也想不起回武昌府看我,还是问大人为何来了也不再多留两日又匆匆要走,又或是问大人为何不顾我死活将武昌府的人尽数撤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