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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命茫然无措,忽然急切地上前拉他,他捂脸缩脖子到处躲,用力向后抽回手,可是闻命像是禁锢般牢牢抱住他,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爆发出惊人的力度。时敬之躲不开,他哭着小声说:“…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啊?”
闻命死死盯着他红彤彤的眼角,时敬之同他对峙般保持沉默,忽然先把头别开了。
闻命忽然炸了,猛然抓住他的肩膀,掰过他的脸吼道:“你也知道好不容易把我找回来,那我当年一口水一口饭把你养那么胖我容易吗?!”
他趴在对方耳边大声说着,忍不住自嘲道:“老子当年未成年就费劲巴拉又当爹又当妈的!又是端盘子又是穿裙子,很累好吗?!我乐意我认了!但是你就这么狠伤我的心吗?!”
“你就不该救他!”时敬之厉声反驳他:“你让他死了!自生自灭不好吗!”
“你要我命吗?!”闻命整个人要炸了:“我为什么救你你不知道吗?!你要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滚蛋吗?!杀人诛心时敬之!杀人诛心你懂不懂?!你干脆杀了我吧!”
他去掰他的手,摸到一丝潮湿,动作忍不住一顿。
“我不知道!”时敬之道:“我不知道!我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你养的那个孩子他已经死了你懂不懂啊?!你为什么不肯接受现实?!你为什么不正视这些?!”时敬之痛苦道:“他已经被我杀死在十四岁了…他已经死在最好的时光里了…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副行尸走肉的空壳!”
闻命踹翻桌子,伸手指着他恶狠狠地简直要把他生吞活剥:“你他妈傻子吗?!你白眼狼吗时敬之!你是要活活痛死我!”
“你为什么也骂我!”时敬之也吼道:“你也觉得我不好!你们统统觉得我不好!”
“谁骂你了!”闻命飞快秃噜出一串脏话,包括但不限于八国语言的脏话,粗鲁下流充满侮辱,他冲着时敬之呆滞的目光冷冷道:“这才叫骂人,你那顶多叫调情。你惹我生气了我还不能发泄两句吗?时敬之,你可以指责我态度不好,但是不能说我在骂你。”
他夺下时敬之的笔,干脆利落划去一连串的名字,又将笔递进他手中:“我不需要你选。”
“我不干!”时敬之满脸苍白,他抖的几乎拿不住笔,想推开又想到闻命会冲动做事又死死抓住笔不放:“你别这样…”
“闻…闻命…”他眼睛通红,声音低了八度:“你让我没有办法…你别这样好不好?”
一滴泪水猝不及防地涌出,失控般顺着他雪白的、瘦削的下巴滑下来。时敬之似乎也没想到,他下意识背过身去,给对方留下一个笔直的、倔强的后背。
闻命动作一顿,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看着时敬之不停抖动的、随着呼吸而起伏不定的身体,他的手腕藏在衣袖里,空隙很大,闻命陡然发现对方瘦了好多。就跟当年一样,怎么养也胖不起来。
他只是忽然想起来,郑泊豪说,他连那个名字都没写完。
他连那个名字都没写完。
也因为那场意外的考试,他的后半生,仿佛落了空。
你可真是要我命了。
闻命呆愣着,痛苦地、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仿佛看见禁闭在自我定立的法令之内的囚徒,而他因为对方的挣扎而痛。
他忽然感觉全身都在痛,牙齿一颗一颗碎掉,脱落,骨头被一根一根敲碎那样的痛。
被人朝着虚荣心狠狠揍了几下那种痛,他跟着跳上去,踩碎自己的自尊那种痛。
焦灼,漫长,麻木,僵硬。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说,祝你前途似锦。
可以为你解开缰锁吗?
“你是觉得对不起我吗?”闻命望着那个挺直克腰板的人哑声说:“你是觉得…害了我,拖累我,所以对不起我吗?”他想到时敬之曾经录下的话,下意识讲:“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呢?”
“你本来可以逃走的。”时敬之背对着他,轻声来口,闻命无法辨别他是否在哭,因为时敬之嗓音很沙哑,可是语气又很平静:“…我知道你收集了很多船票,还有一张假护照,你本来可以抛下我…早些跑走的。如果没有这些…”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闻命醍醐灌顶。
时敬之却没有发现这些异样,他停顿一下,把话继续讲完:“如果没有我的话…以后就不会发生那些灾难,哪怕你没有死去,那些灾难原本也是可以避免的。”
“我是自愿的。”闻命低声说:“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哪怕我后来经历了那些所谓的灾难,我一想起那些日子,就会充满盼头,就好像记忆都在未来,只要我奔向未来,记忆就不会消失,所以我要更加用力地活下去。哪怕我后来赚到了很多钱,经历了很多所谓的美好的事,拥有了更多钱也买不到东西,那也依然是我最宝贵的日子。”他强调:“一直都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