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清了?
池寂动了动唇,轻轻点了点头。薄阎就在他视线里,可是看过那颗死寂的星球之后,他开始怀疑,眼前的薄阎,真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那种甚至无法称之为生物的存在吗?
有点他吸了口气,超出想象。
他想象着薄阎躺在那一片片云母状瑰丽的矿石中,他说他有母亲,但他并不是由母亲孕育出来的。他生下来便有思想有记忆,和自己一样不得动弹,他被矿脉滋养,正如自己被土地滋养,他在即将成年之际踏上旅途,也正如自己一样。
但是薄阎啊,是有未来的。他会找到他要的意义,然后结束恼人的生长痛,踏上归途,去度过他丰富而漫长的岁月。
池寂握住胸前的怀表,冰凉的金属花纹硌着他的掌心,他已经有很久没敢打开来看了,手腕上的红痣越来越鲜艳,同样预示着他拥有的时间不多。
薄阎池寂轻声问,你那次是怎么带我回去的?求你,可不可以再做一次。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两人站在公园不断散发着湿气的小小水面旁边,池子里的水原本在迅速地蒸干,全靠几个水龙头断续注入维持着薄薄一层。如果管理员此刻在旁边看着,他会茫然地发现那两人站在旁边时,池水渐渐漫上了池壁,一直到满。
晚餐之后,公园游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看见立在池边的身影,凛然一惊,努力将尖叫捂在喉咙里,用力拉扯着小姐妹的衣袖叫她去看。
但当小姐妹听她惊声转过头去时,被指示的方向已经空无一人了。
薄阎,你带我去哪?池寂以为很快会到自己家里,但显然不是。薄阎握着他的手,带他穿过一条长廊,长廊两旁是潺潺水流声。
我曾听到你说梦话。薄阎一直牵着他,在黯淡的光线中,他的背影拢着柔和的光,我带你看了我的家,因此也想来你家看看。别放开我的手。
池寂下意识抓得紧了些,然后他意识到这长廊或许是类似动画特效过场的东西,尽头有光。或许那一头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通过这条长廊,池寂突然很害怕会迷路。潜意识在说必须紧紧地跟着薄阎,决不可和他走散,否则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感受着那只手收紧,薄阎轻轻用拇指擦过他的手背,他们静默地走到光亮的出口,池寂被光线刺得眯了一下眼睛。
池寂的双脚再次接触到了土地,熟悉的感觉让他心头突突一跳。
他睁开眼睛。
玫瑰园在高山上。山顶光秃秃的,亮晃晃的。那儿本来有两棵很高大的,亲亲热热的树。风一吹呀,都是尘土。山坡上,曾经漫山遍野的,已变成了黑色的裸露的地面。曾经从山顶蜿蜒流淌下去的泉水,已经连痕迹也寻不得。玫瑰园的旧址上,只有几根倒地朽烂的圆木,荆棘一般将入口标出。
池寂看了一会儿,心口漫上后觉的苦意。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亲眼看到如斯破败,还是无法不受到冲击。
别难过。他的手仍被握着,那个人似乎无所不能,低声叫他不要忧愁,告诉我它原本的样子,我帮你恢复原状。
池寂摇了摇头,不知怎么竟有些想笑,薄阎会安慰人他早就知道了,可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别难过。
我跟你说带我回家,说的可不是这儿。有人气儿的地方才是家,你费老半天劲把这里修整好了,难道你跟我在这儿住么?我们歇会儿就回去吧,接下来还有好多事做呢。池寂轻松地说着,他目光淡然扫过整座山脉,荒凉与记忆中的热闹重叠,然后轻轻闭了闭眼,让自己回到现实。
再睁开时,对上薄阎探究的视线,这个突兀出现在他身边的家伙,从来不吝给予他关注。
不过薄阎,你人真好。池寂深呼吸,这山上风干燥又夹着尘沙,只有薄阎身边的气流仍然如常。旋转的湿润暖流顺着相握的手掌传递到他周身,仿佛整个人被另一个人的气息包裹。
又是恍如情人的错觉。
第29章
池寂新专辑开宣传试听会那天, 他破天荒喝了点酒。
酒是豪华盛宴上才会有的奢品,试听会上照理是不会准备的。但这次主办的酒店与池寂公司合作十分紧密,日子又离公司五十年庆典相近, 酒店便赠送了一瓶珍贵的红粉香槟, 预祝池寂的新专辑畅销长红。
那瓶酒当着池寂的面被开瓶, 作为主人公的他只好接过酒杯,向稳稳托举着酒瓶的侍者用食指和拇指细细比划:一点, 就一点。
于是大号的红酒杯里,就盛着那么一丁点儿的粉色酒液,池寂两指捏着酒杯,朝旁边始终低调的MV男主晃了晃。
薄阎手里亦拿着酒杯, 不同的是不懂得拒绝的他被侍者趁机倒了满满四分之三,不得不手稳稳托着才不至淌出来。
侍者给他倒酒的时候,许多粉丝看得笑出了声, 纷纷心道果然是个没心眼的,这样的人在小池身边才比较放心。
干杯。
既然手里有酒, 池寂便索性说出了那句常常用于鼓劲儿、但如今似乎鲜少再有人使用的话。
干杯!
在场的粉丝幸运的被抽取而来的试听者们,也都用手势比出了不存在的酒杯, 遥遥和年轻的歌手相碰。
酒的滋味如何?
四周黑下来,投屏开始播放MV,来此的听众都聚精会神看着屏幕, 而屏幕中的主角却在用眼神示意。
薄阎自然地执起池寂的手,在其掌心写了三个字。
厅内虽然灯都关了,但他们两人坐在第一排, MV的光正打在面上身上,如果有镜头拍,一定能拍得清晰。
是以薄阎的动作让池寂吃了一惊, 一种微弱的做贼心虚感使他下意识侧了侧头,余光没有瞄到摄影师,却和旁边老刘对视得严严实实。
老刘脸上仿佛写了四个字:从实招来。
而这时他也读完了薄阎写的三个字,没想到那家伙会给出如此细致、概括又精准的形容词,扑哧一下便笑出来。
老刘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了。
池寂默默严肃地偏回脸去。
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试听会后一个半小时就是另一场任务行程,池寂一出酒店就上了公司车,几辆车护送着飞快朝银色大厅驶去。
宽敞的车内,老刘坐在副驾驶上闷头给后面的池寂发消息,生怕他无视,催命一般一条接一条。
他老早就觉得这俩人不对劲了先不说礼貌交际距离的问题,这池寂一个人的行程那家伙为什么也要跟来啊!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是刻意没多想,现在回想简直了!
池寂一只手还被薄阎牵着,另一只手非常理直气壮地打字回复老刘:想什么呢,这不就纯洁的革命友谊吗。
多纯洁啊,说到底一只玫瑰花精和一只外星人能发生点什么?物种隔离,以及生殖隔离好不。
而且严格来说,这还都种族意义上未成年呢,你瞎想也要注意点社会影响。
老刘彻底无语了,他收起手机望了一会天,还是忍不住重新打开浏览器,翻出他搜索到的一些内容,蹭蹭蹭给池寂发过去。
然后池寂和薄阎的手机同时响了一声。
两人同时低头看向手机,看着老刘发的内容,薄阎不禁有些困惑,池寂则是猛地坐直,倾身拉了一下老刘。
怎么了?
快快快快撤回。池寂无语道,你发那玩意到群里干嘛??
老刘:???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