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对他这幅脾气真是没办法:你又在说反话了吧?
不。沈雨泽欣然表示,我说的是真话。
沈雨泽走后,陆平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
陆平小时候家里安装的是太阳能热水器,虽然省电,但每到阴天时热水器里的水总是不够热;后来换成了那种储水型电热水器,一家四口洗澡非要错开时间洗不可,否则洗到最后水就会变凉。
沈雨泽家就不一样啦,虽然是客用浴室,但淋浴喷头又大又密,按下出水键后,热乎乎的水流畅快地落在男孩赤裸的脊背上,陆平感觉自己就像是古代祈雨的小神棍,对着神迹哇啦啦傻笑。
男生洗澡都快,陆平直接略过那些看不懂的瓶瓶罐罐,简单洗完澡后,他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又囫囵擦了一下滴水的头发,赤条条地走出浴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睡衣。
沈雨泽比陆平要高很多,身材比例也好,腿很长。陆平穿他的睡衣,两条裤腿都堆在脚腕上,衣袖也遮住了指尖。
他拂开镜子上的蒸汽,手掌在硕大的镜面上划出一小片干净的天地。他看着小小天地中这个小小的自己:原本服帖垂落的头发现在像小刺猬一样立在脑袋上,海蓝色的条纹睡衣包裹住他的身体。因为睡衣大了一号,所以透过敞开的衣领,可以看到男孩平直的锁骨和不住滚动的喉结。
升腾的水气熏得他的脸红红的,陆平冲着镜中的自己做了个鬼脸。不过短短半分钟的功夫,水蒸气再次贴上了镜子,模糊了他的身影。
他回到客卧,有些尴尬地绕着那张大床走了两圈,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
在一番毫无必要的内心抉择之后,他决定从床的左侧上床。
当他坠入柔软的床垫与被子之中时,脑中闪过一道加粗大字靠!他是睡在云上吗?!
软硬适中的床垫承托住他的身体,纯棉质地的床单蓬松柔软,陆平没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一头扎进了枕头小山里。
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是清洗消毒过的,带着一种并不刺鼻的花草香气,想来应该是陆家用的洗涤液味道。陆平对这个味道说不上喜欢亦或讨厌,但是,如果他有选择权的话,他还是觉得沈雨泽身上的味道更好闻。
想到这里,陆平悄悄提起睡衣的衣领,低下头闻了闻可惜,已经洗过的睡衣上并没有那股他熟悉又向往的气息。
靠,他到底在干什么啊!居然偷偷闻睡衣,难道他是什么变态吗?
陆平被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弄得很羞耻。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手机就放在床头充电,陆平拿过手机,思前想后,还是耐不住心中的痒痒,发出了一条短信。
陆平:在吗?
很快手机轻响,收到了回复。
沈雨泽:。
嗯,只有一个句号,很有沈少爷的风格了。
陆平: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沈雨泽:没有,刚洗漱完,打算睡前看看小说。
陆平:原来你也会看小说啊?
沈雨泽:为什么我不会看?
陆平:就总觉得看小说消遣这种事和你很不搭。
陆平也喜欢看小说。武侠、科幻、侦探当然更少不了流行的网文,不过网文都太长了,一本书就要几百万字,他废寝忘食追过一本修仙题材的,那段时间他走在路上都要默念引气入体的口诀。
陆平:你在看什么小说啊?
沈雨泽:《傲慢与偏见》
陆平:dbq,是我逾越了。
沈雨泽:?
陆平:没什么,不过我今天在那家咖啡厅也看了这本书,还是英文版的呢。我读了一段给埃里克听,他还帮我纠正了发音。
哪想到这条消息刚发出去,沈雨泽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陆平:???他接起电话,震惊问,咱们就隔着一面墙啊,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过来说,为什么要打电话?
沈雨泽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我有钱,而且我懒。
陆平:ok,fine,沈少爷不爱运动的人设屹立不倒。
沈雨泽问:你们在咖啡厅里还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呀,就聊天呀陆平觉得自己被沈雨泽传染了,他居然真的没有再纠结浪费电话费这件事,整个人懒散地窝在床里,温吞地问,沈雨泽,我的英语发音是不是真的很难听啊。上次老师叫我起来读课文,我一开口,班里人都在笑。
没关系,多听多练就好了。夜已经深了,沈雨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忽远忽近,以后想学的话,随时来找我。
熟悉的声音萦绕在陆平耳边,在寂静的深夜,像是一首低沉的催眠曲。
陆平把手机放在枕边,闭着眼,打了个哈欠:我总不能总占你的便宜这样吧,如果你其他科目不会的话,也可以来找我。
沈雨泽说好。
陆平厚着脸皮提出要求,说要先验货。
沈雨泽问他要怎么验。
不如你先给我读一段《傲慢与偏见》吧。陆平说,要英文版的,读的好听一些。
你把我当英文点读机了吗?沈雨泽无奈极了,但他并没有拒绝陆平的要求。
主卧内,沈雨泽关掉头顶的大灯,只留下柜旁一盏昏黄的台灯。陆平只知道主卧与次卧仅有一墙之隔,却不知道两间卧室的床就贴在那面墙的左右,床头与床头距离不过数尺。
在这个安静的夜里,少年倚在床头,轻声诵读着手中的英文书;而在那扇墙的另一侧,男孩陷在柔软的被褥中,倾听着电波里传来的熟悉且温柔的声音。
明明他们只说了几句话,陆平却觉得越来越困。可能是这沉醉的夜,可能是那杯度数过高的酒,可能是热乎乎的热水澡与贴身的睡衣总之,陆平的上下眼皮逐渐黏在了一起,整个人轻缓的,柔顺的,毫无抵抗的,向着混沌的梦境深处沉了下去。
在坠入梦乡之前,陆平隐隐约约地听到沈雨泽在朗读整部小说中,最著名的一段台词。
那段台词,是达西先生在伊丽莎白面前,倾诉的一段内心剖白。
I cannot fix on the hour, or the spot, or the look, or the words, which laid the foundation. It is too long ago. I was in the middle before I knew that I had begun.
我说不清究竟是在何时何地,是在某个时间点,是看到了什么样的你,听到了你说过什么样的话,使我陷入了这段关系里。那是好久以前的事,当我发现我已经开始在意你时,我已经走了一半路了。
陆平做了一个梦。
当然,每个人最开始进入梦中时,都不会察觉到自己在做梦。尤其是这个梦非常的现实、就像是陆平生活中一个随处可见的片段剪影。
他梦到自己坐在教室中,正如往常一样,对着一张英文卷子挠头哀嚎。
梦中的他,忽然想起沈雨泽曾经答应过他,不管他有任何英文问题,都可以向沈雨泽请教。
于是陆平立刻转向了身旁啊哈,沈雨泽就坐在那儿,就坐在他一臂之隔的地方,手里转着一只圆珠笔。
班主任吴老师是严令禁止同学们转笔的,因为转笔时笔油会甩的到处都是,而且一旦圆珠笔落地,发出噪音,会影响其他同学。但沈雨泽向来特立独行,从不把各种规矩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