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陆平才知真相他认出了那位前来替沈雨泽开家长会的人,他之前在医院见过那位女士,那位女士并非是沈雨泽的母亲,而是沈雨泽的管家。
所以沈雨泽转学后的第一次家长会,居然没有家人来吗?唯有他的管家,替他到学校签名、领取成绩单。
回忆起那日沈雨泽在电话里和母亲的争执,陆平心里又泛起了一阵涟漪。
陆平时常觉得,自己真是这世界上最矛盾的人了。他会嫉妒沈雨泽,嫉妒他的聪明、嫉妒他受欢迎、嫉妒他的富有;但有的时候,他又会发自内心的为沈雨泽感到难过。
不等陆平整理好此刻复杂的心情,他的手机响了。
电话接通,陆妈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平平,我到你们学校了,你们班在几层来着?
是三层!陆平忙说,妈,你在门口等等我吧,我下去接你!
挂断电话,陆平急急忙忙往楼下跑。
陆妈妈是个要强的人,为了儿子的家长会,她上午收摊后,特地洗了澡、换上一身最干净整洁的衣服,坐公交车来到南岸。其实陆爸爸也想来的,但他的普通话没有妻子好,担心给儿子丢脸,于是只能把开家长会的工作让给了妻子。
陆平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下冲,担心妈妈等急了。他跑出教学楼后,很快就在门口的布告栏前找到了妈妈的身影。
陆妈妈个子矮,刚过一米五,她仰头望着布告栏上张贴的年级排名,认真寻找着自己儿子的名字,不时侧过头,和身旁的校服少年询问几句。
站在她身侧的那名少年,俊眼修眉,身材颀长。他为了方便和她说话,主动弯下腰,拉近和她的距离;他一改往日的高冷,态度是难得一见的和善亲切。
在看到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时,陆平怔住了。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又揉揉,再揉揉,终于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想。
妈?沈雨泽?陆平喃喃唤出他们的名字。
两道身影同时转过身看向他果然,站在陆妈妈身旁的人,正是他的同桌沈雨泽!
平平,陆妈妈见到儿子,脸上的笑容又展开了一些,你来的正好,我正和小沈同学聊到你呢!
小沈同学?陆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妈什么时候和沈雨泽这么熟稔了?
陆妈妈:对啊,小沈是这次英语年级第一,我在这里看公告的时候,刚好遇上他。他说你们是同桌,关系可好了。
沈雨泽也顺着她的话说:嗯,这段时间陆平帮了我很多。他语气轻缓,是陆平从未见过的模样,之前陆平还带了嵌糕给我吃,说是您的独门秘方,味道很好。
陆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喂,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沈雨泽吗?
这种错位感,不亚于看到一只高山雪豹伪装成乖顺的猫咪。
但陆妈妈哪知道沈雨泽的真面目?一听说沈雨泽喜欢吃嵌糕,她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了不少:哎呀,你喜欢吃就行,之前平平说要带给同桌吃,我和孩子他爸还担心,怕你吃不惯。其实我们椒江好吃的可多了,还有炊圆、泡虾、麦鼓头、乌饭麻糍有机会让平平带你尝尝!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沈挑食大王雨泽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了陆平一眼,就怕太麻烦陆平同学了。
在母亲的盯视下,陆平哪敢说麻烦,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不麻烦,沈雨泽你想吃什么,我就带你去吃。
他本来只是随口客套,哪想到沈雨泽居然立刻追问:哦?什么时候?
陆平:在你改掉吃饭挑三拣四的坏毛病之后。
不等陆平想好怎么搪塞他,陆妈妈热情开口:既然你们月考结束,不如放松一下。平平,这个周末请小沈同学来北岸玩吧,怎么样?
第19章 1+2更
沈雨泽要来家里做客了!
这个消息就像是惊蛰日的第一声巨雷, 在陆平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把他炸了一个头昏眼花。
因为有这件事压在心头, 就连接下来的家长会,陆平都魂不守舍。他完全没心思去想成绩、年纪排名、他不及格的英语卷子,他脑中只转着一个念头:沈雨泽会来吗?他真的会来吗?
陆平的家境十分普通,父母都是踩着三轮车卖小吃的,赚来的钱要养活一家四口,还要攒下来盘个铺子。妹妹的兴趣班、陆平的补课费、爸爸的手术钱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全是花销。
陆家的房子是父母结婚那年盖的, 到现在一晃二十年过去,装修早就过时了。虽然陆爸陆妈一直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但还是显得有些老旧。
陆平一直为他的家人感到自豪,即使他穿着山寨运动鞋上学,也能硬气的挺起脊梁。
但是, 沈雨泽不一样。
虽然陆平不知道沈家是做什么的,但沈雨泽太有钱了。出入有豪车, 一个小小的过敏都能住vip病房,更别提他还有私人管家、专职司机和保镖!他的兴趣爱好是骑马,双脚曾踏上过南极大陆,据说还在新西兰跳过伞, 阿尔卑斯滑过雪
陆平焦虑得直咬尾巴:这哪里是请同学来家里做客啊,这明明就是首富视察贫民窟啊!!!
当这个想法在脑中出现后,陆平被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
他羞耻于家中的平贫,更羞耻于会为此感到羞耻的自己。
家长会结束后,陆平和妈妈并肩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公交车跨过渡江大桥时,陆平侧头望着窗外的滔滔江水, 车窗反射出他脸上的忧愁。
平平, 陆妈妈忽然问, 你是不是怪妈妈多管闲事,不该邀请小沈同学来玩?
啊?陆平哪想到妈妈会这么说,忙摇头,怎么会啊!
但知子莫若母,陆平这几个小时以来脸上的愁容写得清清楚楚,陆妈妈明白儿子在想什么。
陆妈妈想了想,慢慢开口:平平,妈妈知道你心里的担心,不过妈妈想先和你说说妈妈的想法,好吗?
妈妈邀请小沈同学,一共有三个理由。第一个理由说出来你不要笑话妈妈:小沈同学英文水平好,你呢英文差一点,我想,你和他多多交往,从他身上吸收一些学习经验,可以促进成绩进步。第二个理由也很简单:上次他邀请你一起去图书大厦,礼尚往来,你也应该约人家出去,不能总等着人家主动。
至于第三点,则出于妈妈的私心平平,妈妈想谢谢他。
谢谢他?
陆妈妈伸出手,温柔地附在儿子的手背上。陆平上高中之后便进入了青春期,他长得越来越高,肩膀越来越平直,也逐渐有了肌肉陆妈妈从俯视他,到平视他,再到仰视他仿佛在一夜之间,他就从一颗懵懂的幼苗变成一株笔挺的青松。
他还会继续长大。他会从小树变成大树,从少年变成青年,他总有一天会离开父母,离开北岸,离开家。
在意识到陆平已经是半个大人之后,陆妈妈就甚少和儿子做出过多的亲密举动。但是今天,陆妈妈又一次握住了儿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