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应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这里墙是土坯墙,若是把字刻在墙根处,确实很难发觉,即便有人特意来打扫,也注意不到那处。
于是他便蹲下去,伸手在墙根摸索,土坯墙本就不平整,摸上去坑坑洼洼,并不容易分辨。
卓应闲一边摸一边问:可是就算有刻字,也不会有什么意义吧。上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怎么会知道后面谁会被关进来。
这个就分情况,我在棠舟府大狱里写的全是骂人话,骂那皇帝老儿不是东西,捕风捉影的线索也能拿来诬陷我义父。聂云汉望着房顶,若有所思,能被关在这里的也不知道是谁,若是留有只言片语,能给我们提供点线索也是好的。
手指似乎摸到了什么,卓应闲突然神色一凛,他回到聂云汉身边,从百川带上挂着的布囊中掏出火折子,亮度拧到最大。
聂云汉看着他:真的有字?
我仔细看看。卓应闲面色紧绷,不敢确认,快步返回墙根处,趴在地上,用火折子仔细照着那歪七扭八的字,声音颤抖地念着:天生神农,能辨药石。留与后人,分石真伪,乾金交坤,坤得乾精,坤变成坎,炊水藏金这是《火莲经》,是本外丹经书!
听到外丹经书,聂云汉也忍不住撑起身:还有么?
卓应闲心中约莫有了揣测,举着火折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他继续向前摸去,字迹消失了一段,令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仓皇照向前方。
再往前,他看到了墙角刻的另一行字,吃惊地瞪大了眼,喉咙哽住了,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聂云汉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紧张地问:还写了什么?
云虚子到此一游。卓应闲缓缓转身,眼泪又违背了主人的意愿,擅自掉了下来,他泣不成声地対聂云汉道,汉哥是、是我师父
聂云汉看他既惊喜又难过,按着伤口忍着疼挪到他身边,将人搂进怀里。
太好了!他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感觉対方微微颤抖着,便将怀抱收紧了一些,吻着那人脸上斑驳的泪痕,此处虽然是牢狱,但并没有刑具,地上也没有血迹相信我,没人会打扫这里,这说明云虚子师父没有被人为难。
卓应闲怕碰了他的伤口,稍稍挣脱了一些,扶着聂云汉倚在墙上,才敢轻轻将头靠在他左侧颈窝。
然而大喜过后是更加深重的失落,卓应闲沉默了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轻声道:可他现在不在这里,又去哪儿了呢?
如果我们被俘后一直步行,估计到现在并没出南栀峰的范围,而哈沁要制造大型火器,还需要更大更隐蔽的地方,我猜可能是未阑山脉更深处的几座山里。聂云汉沉吟道,他总不可能抓个人来就带回老巢,所以在这里建了个临时关押人的牢狱,又怕被人找到,才会定期转移人质。
听完这话,卓应闲的神色也没有半分好转,反而更低落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像之前假扮他的那个人说的那样,师父已经向哈沁低头了,所以他被带去了老巢,帮他们研究火\\药。他仰头看看聂云汉,难过地问,対吧?说到底,师父跟他们,才是同族啊!
聂云汉握紧他的手:没有证据,你先别胡思乱想。这一路追过来,终于有了你师父的线索,是好事,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我们找到哈沁老巢再说。
卓应闲垂着头沉默,长而浓密的睫毛拢着,令人看不到他的眼神。
咱们还是专注眼前的情况吧。聂云汉不想看他难受,打算转移话题,其实乐观一点看,我觉得左哥他们已经逃出去了。
何以见得?
第一,按照以前我们対阿格楞和哈沁的了解,他们手底下的细作贵精而不贵多,我们赤蚺也只有甲乙两队,总共不到二十人,対方也如此。哈沁能带十余人到大曜来已经是极限,之前在五陵渡折了两个,在山里跟着他的,我猜也就十余人。既然有十个来対付我们,去抓左哥他们的就没剩几个,就算还有归燕门等人补充进来,我认为也不足为惧。
聂云汉想了想,又道:第二,哈沁想必早就缀上了咱们,又因为我俩在地面行动,便于跟踪,所以被他堵个正着。但左哥和戴爷御翅飞行,就算为了躲避弓箭手而落地,哈沁的人也很难立刻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这就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没有发哨声讯号通知我们?
按之前的部署,如果遇袭的话,他们也要带着平野先逃。聂云汉笃定道,况且戴爷受了伤,平野脚力不好,三人能成功逃脱已属不易,顾不上发讯号。况且你也说了,这南栀峰似乎没有乌鸦叫,独峪细作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在此地待得时间比我们久,更了解情况。上次在五陵渡就曾因此吃了亏,被段展眉识破,现在遇到独峪人,左哥担心暴露,行事会更加谨慎。
嗯,有道理。卓应闲点头认可,希望他们已经平安逃出去了。
只要关平野不被独峪人抓到,他们就炼不了珍珠铁,也就没办法制造大型火器,那么师父就算研制出来什么火\\药动力,也无济于事吧?
这样事后清算的时候,是不是能放他一马?
聂云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神情稍霁,也微微松了口气。
再说咱们这边。聂云汉看着地上放着的两条百川带,沉声道,我感觉哈沁不会杀我们,但他没安好心。
卓应闲対此也表示认同:対,如果他有心要我们的命,在山里就不会那样做,但我也觉得他有点怪。
把我们带到这儿来,又不收缴百川带他明知道那里面都是我们用得着的东西所以我猜想,他是故意让你给我治伤。聂云汉眉头紧锁。
难不成是那某甲的意思?哈沁因着他,才不杀你。卓应闲疑道,那我呢?为何不杀我?难道这就是我师父跟他做的交易?!
聂云汉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摇摇头:不,我觉得没这么复杂,他不杀你,可能单纯因为我们的关系。你会因为他们伤了我而暴怒,连杀两人,你猜如果他们杀了你,我会做什么反应?那某甲就永远别想拉拢我了,还不如把我俩一起杀了干净。
我看他们是打错如意算盘了。卓应闲道,这个某甲一定不够了解你。
嗯,随便他们自以为是也好,这给我们争取了逃跑的机会。
卓应闲看了看面前的铁牢和牢门上明晃晃的大锁,茫然地望向聂云汉:怎么逃?
聂云汉哽了哽:随机应变,或者等待救援。
卓应闲:哦。
聂云汉:
感觉自己在阿闲心里的可靠度有所下降。
说这么多话,累不累?卓应闲伸手撩开他的领口,觑了觑他伤口,见没有渗血,放了心,你还是过去躺着吧。
他刚想起身,対方反而收紧了揽着他的右臂,把他牢牢箍在怀里。
第132章 受刑
聂云汉额头贴上卓应闲的鬓角, 轻声道:如果哈沁答应了某甲不杀我们,那他势必会变本加厉折磨、羞辱我们。而我们没有筹码跟他谈判,只能单方面忍受这种折辱。
卓应闲忽地想到先前哈沁看着自己的那个赤\\裸\\裸的眼神,不敢想象聂云汉所说的折辱到底是什么。
不过我谅他不敢动你, 道理跟他不能杀我俩一样, 毕竟某甲要的是我。在他们看来, 怎么折磨我都好,可以打压我的自尊, 将来开个他们觉得我会动心的价码,我依然还能接受。但是要动了我在意的人,这个交易就没法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