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闲哥哥受伤了,我要替他清理。游萧拧干手巾,拿了那日聂云汉用过的金创药走过来,对卓应闲轻声道,你坐着别动。
卓应闲为了掩饰里面穿的黑衣,外头的罩袍也是黑色的,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来肩上的伤口。
听游萧这么一说,苗笙才发觉那肩头洇湿了一大块,看着游萧将卓应闲的衣服一层层剥开,露出白色里衣,那触目惊心的大片血红顿时让他喉头一滞。
这么严重?!苗笙握紧拳头,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展眉明知你是我的好友
卓应闲知道游萧会裹伤,便随他摆弄,有气无力地解释道:伤与他无关,是我自己萧儿,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看见了?
就算没看见,也闻见了,那么重的血腥味儿,伤口一定很严重。游萧绷着脸,细细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卓应闲低头看了一眼:也还好,只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
苗笙却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三寸长的一道口子,像是被刀捅进了肩膀里去,竟然还好?
不过卓应闲此刻算是明白,为何聂云汉对他那伤口也不甚在意了。自己看自己,果然就无所谓,只有伤在他身,才会痛在我心。
段展眉回来一定还会逼问你,小笙哥哥,此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无妨。苗笙垂下眼,至少我做的是对的事。
卓应闲唇色发白,闭目养神,嘴里还喃喃道:今日也算有收获,不仅知道来五陵渡的是哈沁本人,还逼得段展眉不得不去跟那彭员外谈交易,到时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待宵孔雀三把手。而绑走汉哥的正是待宵孔雀,他们还是那个某乙派来的找不到今天的黑衣人没关系,只要跟踪段展眉,找到那个三当家,想必也能寻到汉哥的下落!
游萧默默听着,已经手脚麻利地帮卓应闲上了药,将伤口用细布包好,才又到衣柜里找出干净的里衣让他换上。
萧儿,多谢。卓应闲缓缓睁开眼,轻声道。
阿爹不在,我应该照顾你的。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也就只能做这些了。虽然能估计到向羽书应该不会有大碍,但游萧的情绪仍是十分低落。
卓应闲摸摸他的脑袋:谁说的,今日你才是头功。
苗笙不知游萧做了什么,疑惑地看向他,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并没出声。
游萧也仿佛还在跟苗笙赌气似地,坐在一旁的绣墩上,并没回看他,垂头丧气道:别安慰我了。
不是安慰,你认出了那个大鹏,我们才能将这些事串在一起,羽书、左哥他们知道了,会比我想得更多。循着这个线索不仅能救出你阿爹,说不定能将这里的事一并解决,还不是头功一件?卓应闲温声道,这人今天易容了么?你怎么认出来的?
游萧并未被刚才的打气所鼓励,仍是垂着头:不知道易容没有,但不是之前出现在绿绮琴的那张脸。不过他声音没变,走路的样子也一样,再加上他手下叫他二当家,我就看出来啦!
那个时雨来得晚,不知道听见没有。卓应闲忧心忡忡。
时雨确实没听见,要是知道此事,恐怕自己会郁闷死。当日他不仅没追上向羽书,更没追上凌青壁开玩笑,他一个土狗,怎么可能追上赤蚺和灵翅,这是□□裸的实力碾压!
不仅如此,还死了两个手下,活着的两个,也一个轻伤一个重伤,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回来被段展眉好一通责骂,要不是还指望他干活,估计段展眉要打他个半身不遂来泄气。
游萧坐了一会儿,偷眼看了看苗笙,见对方不欲跟他说话,悻悻地站起身:应闲哥哥,我出去玩,你们两个聊吧。
萧儿,别想太多。卓应闲叮嘱道。
苗笙望着孩子失落的背影,并没叫住他,由着他离开了。
卓应闲望着他低垂的眉眼,不禁道:你何必跟萧儿怄气,明知道他是真为了你好。
我知道我在犯错,但我愿意承担这个后果,不需要别人来指摘。苗笙面色冷淡,眉间有一丝担忧,以前萧儿不是这样的。他五岁那会儿,确实聪明伶俐胜过一般孩童,可也不至于像现在,失去了应有的天真,说话行事都努力模仿大人,真是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才恰当,只好说自己的感受。游萧实在太粘着他了,他总觉得这种状态很不正常。
很难理解么?卓应闲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三年前,你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你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从那时起,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你身上,眼睁睁看你为了救他付出那么多
我不是为救他,我是为了自己。
是,你只是顺手救他,可他并不懂这些。萧儿只知道,你一个人跑,和带着他跑,情况一定不同。你为了他受了本不该受的罪,他觉得自己是个拖累,对你有所亏欠。
苗笙:他想太多了。
卓应闲挑挑眉:他本就聪明敏感,是你太粗心了。你们逃出来之后,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护着你,不让你再受伤害。尤其五陵渡这个地方,本就乱糟糟的,所以他下意识地提高警觉,观察一切,借此来判断周遭事物是否会对你有所侵害,久而久之,他自然会变得无比敏锐。
而段展眉,则是所有威胁中最大的一个,因为你对他,就像是飞蛾扑火,甚至不惜舍弃性命。你觉得,萧儿看在眼里,会怎么想?撇去段展眉做得对不对不说,光是你的态度,就足够萧儿对他有敌意。
小笙哥哥,你的目光都在段展眉身上,看不到这三年来,萧儿其实是为你而活。他想做保护你的大树,根系以你为土壤。你却要轻易拔出这棵树,他能不难过吗?
虽然这与情爱不一样,无法相比,但只要是将心缚在另一个人身上,被人推开时,都是一样痛。
卓应闲忽地想,就像那个呆子非要推开我一样。
孩子的心比大人更为炽烈直白,受到伤害也会更为痛苦,而他又不懂如何排遣,自然表现越发失常。卓应闲道,我也担心他,可解铃还须系铃人。
苗笙垂着眼,怔了片刻,冷声道:你分析得如此透彻,不就是想逼我离开展眉?我为他一心求死不对,那我为了萧儿而活就对了么?人为何要利用感情相互拿捏?我为何不能随心所欲活着,偏要活在别人的期望之下?
听他这番言论,卓应闲不禁有些意外:小笙哥哥,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是如此冷情之人?
不冷情,难道还多情么?苗笙尖锐地嘲讽道,若是这样,我早死了千八百次了。
卓应闲愣愣地看着他,发现他眼中快速隐去的一抹伤痛,顿时为自己的快言快语后悔不迭。
苗笙这辈子,所有的痴心与热忱,全都给了段展眉,命运让他失去,他学会了封闭自己的心,命运又让他失而复得,他把尘封多年的心重新剖开,献祭一般重新给出去,却被人拿来随意搓圆捏扁。
亲情友情爱情皆能负人,他不敢再对别人付出什么真情了。
是自私,也是自保,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抱歉,是我说错话。卓应闲内疚道,我应该去劝导萧儿尊重他人意愿,而不是拿他来逼迫你。
你们希望我好,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是那么铁血无情。苗笙轻声道,是我把自己困住了,找不到破局的办法。其实我对萧儿也有愧。既然救出他来,也该对他负责,而不是听之任之把他养成这个样子,所以才想把他送走。我其实应该也是爱他的,但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喜欢一个人,魂牵梦绕,不能自持,卓应闲才刚刚有所体会,而苗笙痴缠十年,这种疲惫他无法感同身受,却可以想象。
人人性格不同,面对同样的境况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若是无法理解,至少可以选择尊重。
苗笙忽地伸手握住卓应闲的手腕:若是若是你们这次能顺利做完那件事,你和聂云汉能不能代我照顾萧儿?好歹萧儿叫他一声阿爹。
卓应闲心里一抖:你
我不是要寻死,这也不是托孤,只是觉得萧儿跟着你们生活会更快乐。苗笙殷切道,我也只希望他能像寻常孩童那样长大。
这事儿自然要先与聂云汉商量,卓应闲不敢擅自答应,况且他俩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也不便将别人牵扯进来,只道:若能将师父平安救出,此后能得以平静生活,先不说汉哥怎样,我定会回来寻你们,到时我们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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