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汉盯着那些人的脚步,眉峰一跳。
而卓应闲感觉眼前有点花。
这阵型不知道走什么诡异的步法,他明明看着眼前是一个人,可是只要对方移动起来,就带出无数虚影,卓应闲目不暇接,只能挥舞着手里的刀竭力抵抗。
过了不知多少招,他渐渐觉得体力不支,手中利刃也失去章法,只听得聂云汉似乎在不远处大喊:阿闲,闭上眼!别看!这是乱花阵,步法会迷人眼!用耳朵听!
卓应闲当即闭上眼睛,心中冷笑,乱花渐欲迷人眼是吧?阵名倒是取得很风雅!
他耸耳听声,心中渐渐安宁下来,确定周围之人的方位之后,他忽地矮身,在地上滚了一圈,大刀直取几人脚踝,很快便听见布料破碎的声音。
聂云汉见卓应闲领略到位,放下心来,一边跟偷袭者缠斗,一边大喊: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我们公子跟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在这儿围攻我们?!
卓应闲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对啊,现在我们还乔装着呢!
也不知怎么回事,偷袭者见卓应闲找到对抗乱花阵的办法,竟然丢下聂云汉不管,收缩阵型,齐齐向卓应闲攻去!
阵外留了两人,用以牵制聂云汉,阵内卓应闲再次疲于应付,眼看不支。
呲地一声,卓应闲的袖子被划破了!
聂云汉担忧喊道:阿闲!
我没事,顾好你自己!
卓应闲出了满头汗,被夜间凉风一吹,汗毛站了起来,他心头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出师未捷,此番我竟要折在这里了么?
这帮偷袭者功夫深不可测,为什么不一上来就用什么乱花阵马蹄阵的,而是费尽功夫拦马射箭,不嫌麻烦?
怎么都不像是真的要取我们性命,倒像是陪我们玩。
大晚上吃撑了出来遛食吗?!
他这一分神,步法和刀法又开始乱,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聂云汉被缠在阵外,十分焦急,他一发狠,出刀速度陡然快了几分,平地跃起一个横卷,径直往阵里强突,一下子落在了战阵中央,周围都是利刃,饶是他步法灵活,几个转身衣服便被划得破破烂烂,更有擦着他的耳际掠过,险些把他耳朵削下来!
卓应闲见他来硬的,不由焦急大喊:小心点,你别管我!
聂云汉这会儿倒是不言语了,专注砍人,无奈他的位置真是不好,群狼环伺,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这把新刀也不趁手,以前用惯了的制式刀还在马车上,为了不暴露身份,他随便在兵器库里挑了把,刀太轻,把握不好力度,刀柄太滑,这会儿他起了手汗,感觉快要握不住,刀刃太薄,不抗造,跟对面几人杠了这么久,已经崩了口。
至于刀背
迎面刀影晃过,聂云汉连忙抬刀格挡,只听咔地一下,刀断了!
卓应闲见他失了兵器,更是担忧,挥刀前去护他,就这么一分神,被蒙面人们得了空,其中一人从背后过去偷袭,举刀就砍
聂云汉猛地踹开眼前挡路的人,一个鹞子翻身跃到卓应闲身前,抱着他一转,生生替他挨了这一刀!
刀刃砍在人体身上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在这一刻陡然放慢了速度,卓应闲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皮肤裂开、血流出来的声音,头皮顿时炸了起来。
聂云汉!
只听对方闷哼一声,他压在卓应闲肩头的重量做不得假,分明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卓应闲一手扶着他,一手挥刀格挡蒙面人的袭击,两人一退再退,步伐变得极其沉重,而对面偷袭者却战力不减,一个个眼睛发亮向他们逼来。
聂云汉伸手到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突然在卓应闲耳边道:闭眼,捂住口鼻。
这次卓应闲没愣神,当即照做。
聂云汉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洒,那些通体长满刺的小球叽里咕噜滚到了那帮偷袭者脚下,瞬间噼里啪啦地爆了起来,一刹那火光大炽,灰色烟雾随着火焰升腾而起。
蒙面人登时被掀翻了几个,剩余几人察觉不妙,止住了进攻,带着已经中招的同伴跳上树,施展轻功逃之夭夭。
卓应闲拖着聂云汉,捂着鼻子跑出十几丈外,到了一棵大树下,聂云汉才拍拍他的手臂,气息不稳地说:可可以了
话音刚落,他就支撑不住,直往地上坠去,卓应闲扶住他,搀他到树边靠着。
聂云汉!你撑住!卓应闲晃着他的肩膀,神情焦急,怒道,谁要你救了?做什么冲过来送死?!
别晃,没事儿都被你晃死了。聂云汉吐出一口气,幽幽地说,担心汉哥啊?
卓应闲懒得理他,扳过他的后背:我看看你的伤
还看什么看,伸手一摸,全是鲜血,后边半边衣裳都浸透了。
他小心翼翼撕开聂云汉的衣衫,一道长长的刀痕从对方左肩斜穿到了右肋下,血源源不断涌出来,令人触目惊心。
有金创药吗?卓应闲摸摸自己身上,什么都没带,包袱倒是还在车上,可是那里边也没有药。
聂云汉摆摆手,表示没有。
卓应闲急得发火:怀里又是铁伞又是小铁炮,净带些乱七八糟的,怎么药倒是不带了?!
聂云汉虚弱地笑:不叫那名儿刚刚那个叫横云破。
卓应闲心烦意乱,一边想着该怎么办,一边分神陪他废话,怕他不说话晕死过去:早怎么不拿出来?
横云破烟有毒,刚刚那个距离都有点危险,我受过训,不怕聂云汉声音越来越小,怕你受不了
不行,我得带你去找郎中。卓应闲半抱着他,想把他拉起来,可惜聂云汉现在这样死沉死沉的,卓应闲一时竟用不上力。
聂云汉拉着他的手,轻声道:阿闲,别费功夫了
我不能让你死!卓应闲眼睛通红瞪着他,强行压着自己慌张失措的心绪。
聂云汉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突然一软。
他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安抚道:汉哥没那么容易死。听我说,我们赤蚺有默契,刚刚兵分三路,他们四个要是脱了险,会在最近的镇口会合等着我们。你把马先解开,去找他们,带着雁声回来给我裹伤。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天黑了没人能看见我
不行!卓应闲一口拒绝,你伤成这样,万一那伙人再回来怎么办?!
聂云汉有气无力地说:马不见了,他们准以为我们跑了,你别跟我争,这事儿我比你经验丰富快去!
卓应闲见他慢慢闭上眼,眼看就要不支,心里火烧火燎,为难得要命。最后心一横,把他轻轻放下,站起来说:我、我去了,你一定得在这儿等着我!
放心聂云汉睁眼冲他勾了勾嘴角,我还有别的暗器,旁人要近身,我先弄死他。
我快去快回,要是找不到戴雁声,就给你抓个郎中过来!卓应闲想通了关窍,也不再矫情,跑回路边把马解开,翻身骑上去,使劲一夹马腹。
那马儿本身伤得不重,就是被车扯着一直起不来,现在能起身,正想活动活动筋骨,这会儿撒开蹄子狂奔,转眼就跑了没影。
卓应闲在马背上颠着,心里堵得喘不上气,千万种情绪在汇集在胸口像是打了死结这辈子还没人这么对他过,连师父都没有,没人为他这么傻乎乎地挡过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