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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筱云拉住方棱的手，笑：“没怎么，摔了一跤而已。”
方棱说：“您这儿没多雇几个人？”
“有的有的。”刘筱云说，“有志愿者！”
方棱刚想说志愿者管什么事，来一会儿不就走了？但即刻就有个女子从后头办公室里探出个脑袋，好奇地望了他们一眼，刘筱云便拉着方棱往那边走：“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欢欢！她每周都来两次。欢欢，这是方棱，我跟你说过，是咱院儿里出去的最有出息的娃儿！”
“你好，我叫邹欢。”那女人也不忸怩，走出来跟方棱握手。方棱见她戴着眼镜，身材高挑，穿着朴素但整洁，不由得有了几分好感。
是他在工作上最愿意打交道的那一类人。
“方棱就在北京工作！”刘筱云又对邹欢小声说，“今年三十六！”
方棱何等人精，立刻意识到刘院长有拉郎配的嫌疑，收回手笑：“我都老了，刘妈妈还是这么精神！”
刘筱云笑着拍了拍他，带他往办公室里头走。邹欢给他们倒来茶水，说：“你们聊天儿吧，我去看看孩子们。”
“好，好。”刘筱云看起来对邹欢满意极了，连望着邹欢离去的背影时，眼神都是笑盈盈的。回过头来，还对方棱说：“嘿，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方棱帮她放好了拐杖，坐下来，习惯成自然地将椅子上的抱枕抱在怀里，“您又不是不知道我……”
“知道知道。”刘筱云说，“你喜欢男的，你要跟男的过，你说了一万遍了，刘妈妈我清楚得很。”
“那您还——”
刘筱云又拿起了拐杖虚虚打一下他的腿：“你什么时候让我看看你成家？我管他男的女的，我要看你好好的，不要回回来都这么臊眉耷眼的，我看了烦。”
方棱失笑，又叫冤：“我怎么臊眉耷眼了！来看您您还烦呢！”
刘筱云说：“你这孩子，有什么苦都往心里咽，还要装笑脸。我是个直肠子，我就看不惯这个。”
“那我走？”方棱作势起身。
“你还要憋着呐？”刘筱云一拐棍儿拦在他面前，“棱啊，你三十六啦！你以为我给你相亲？我点你呐！三十六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跟妈说说，兴许妈有办法。”
“跟妈说说，兴许妈有办法”。
就是这句话。
方棱鼻头骤然发酸，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突然涌动的情绪了。
当他四岁时因父母双亡被送到福利院，他整整十天没有说出一个字，独自躲在十八人大宿舍的角落里发呆，是刘筱云找到他，对他说出这句话。
当他因没受过学前教育而赶不上小学的功课，他啃书到半夜三点，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昏倒在教室门口，是刘筱云来接他，对他说出这句话。
当他十五岁时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会对男性的身体勃起，他从恶心、惊恐到绝望，他不敢回到院里面对他的小伙伴，是刘筱云在大街上找到他，对他说出这句话。
……
而今他三十六了，他竟还依赖着刘筱云，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用她那仿佛魔法一般的话语，为他找到人生的解答。
“妈妈。”他转过身。
刘筱云的表情也有了一瞬的触动。她那素来坚强的眼神软化下来，她放下拐杖，两手去抓方棱的手。“真遇上事儿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方棱干涩地说着，摇摇头，“就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个……那个人。那个男孩。他回国了，现在住在我家里。”
刘筱云静了片刻。奇异地，她没有任何阴阳怪气，也不需要什么前情提要，就问：“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方棱张了张口：“他可能……很快就要搬出去。他也不太理我……我们交流很少。”
“你不要说他怎样怎样。”刘筱云的嘴还是很利落，“你就说，你要怎样？”
“我……”方棱说了一个字又顿住。好难，为什么要说出自己的所欲所求，至今还是这样难？他高大的身躯慢慢地蹲了下来，低着头，发丝垂落，掩着他眼中的光。“妈妈。”他又喊了一声。
刘筱云长长叹出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
“棱啊。”她的语气缓和下来，遍布皱纹的脸上，终于也有了些伤感的神色，“妈也不是一直有办法的。或者说，妈即使有办法，也是要你自己去做，自己去尝试的。你明不明白？”
方棱的声音哑得只剩一阵气流：“我明白。”
刘筱云笑笑，一把将他的头发揉乱了，“明白了还不起开！”
方棱吐出一口气，“好像只要在您这儿丢一下脸，出去无论做什么就都不觉得丢脸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