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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
“要送个人去医院……”
这时梁渡肩膀碰了他的肩膀一下,冲他摇头,轻声道:
“我不去。”
“……你说什么?”陈余南凝神。
“我不去医院。”
直至此刻,陈余南才从出来后第一次直视梁渡的脸。
眼前的人面色苍白如纸,部分刘海被汗浸透,沾在额上。
顿时黑白分明。
陈余南死死盯着他,感觉那阵火终于从心里烧到了嗓子眼:
“梁渡,他别犯病。”
他一字一字几乎是从牙缝里往外挤出来:“你要是不去医院,你就对不起我今天为你低的这个头。”
“你知道吗?”
梁渡看着这样生气的陈余南,下意识说了一声:“抱歉。”
然后怔了许久,又说:“谢谢。”
“……真是病得不轻。”
陈余南余光瞥见梁渡可怖的手臂,不知在骂谁。
他一把抢过梁渡手里的包和外套拎着,不忘讽刺道:“都什么样了,还去捡这些东西干什么?”
梁渡沉默了一会。
“书包里有字帖。”他说。
陈余南正要说有字帖怎么了,梁渡顿了顿:“外套里,有巧克力。”
这又怎么了?
……都是陈余南给的。
两句话让陈余南噎住了。
好不容易要蹦出字来,却见梁渡轻而慢地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要是我这样骗你的话,班长,”
“你是不是就没那么生气了?”
“啊……”
“或者我现在应该叫……”
“陈哥。”
梁渡因疼痛而带着湿意的眼眸弯了弯,雪水一样清亮。
陈余南感觉在几个呼吸间,心脏如同面团一样被人揉搓来去。
但那团火却莫名其妙地熄了。
“所以为什么不去医院?”
“我没钱。”
“……我借你。”
“谢谢。”
“不过,”陈余南顿了顿,“你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
“你没打他弟弟。”
“陈哥,你………”
陈余南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一句话堵回去了:“我不是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罗骁。”
“好吧,”梁渡笑了下,“其实是因为,我不想被辞职。”
“……就这?”
“就这。”
陈余南从梁渡坦然的目光里明确了这是一句真话,莫名想起徐文杰说梁渡周末没空是因为要到处兼职。
于是沉默了。
窒息一般的氛围里,梁渡外套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陈余南摸出来,正要递给他,扫到备注上写着「罗阿姨」,手臂在空中转了个弯,擅自摁下免提。
“你……”
梁渡愕然看陈余南。
“小梁,你还好吗?”保姆的声音焦急地从那端响起。
陈余南挑眉,示意他赶紧说话。
“……我还好,阿姨。”
梁渡无奈地说。
“对不起,我没想到罗骁会这样,以我的立场没办法站出来帮你。”
因为太惭愧,她忘了自己“保姆”的身份,以女主人的口吻承诺:
“不过你放心,医药费我会双倍,不,三倍给你的,当然这只是一部分,还有……补偿费。”
什么补偿费呢?
梁渡动了动胳膊,疼得麻木了,表情并不意外:“您要辞退我吗?”
“……真的很抱歉。”
陈余南皱着眉头听。
“小梁啊,”
罗阿姨愧疚中还夹杂着深深的感激:“刚才真的很谢谢你能……挡在声声面前,他太不懂事了……真的。”
“我替他向你道歉。”
“阿姨,您不用这样,”
梁渡的态度如一个谦逊的晚辈,温和地说:“您既然已经提出要给我补偿了,就不欠我什么了。”
陈余南就看着他再用三两句打发掉罗阿姨,用钱划清关系。
挂断电话的那刻,他冲他扬起笑容:“我好像不用借钱了,陈哥。”
“笑个屁啊,”
陈余南怒瞪着他,真的很想打人:“就为了这点钱………”
他在梁渡表示没错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狠狠偏开头:
“就算再多的钱,弄成现在这样,我也觉得不值。”
“哪样啊?”
梁渡低头才观察了伤口一眼,然后轻轻嘶了一声:“确实很丑。”
“……只有丑吗?”
陈余南看见不远处马路上一辆熟悉的车开了过来,刹车声响在耳畔。
他借着这声刺耳的掩盖,轻轻地说:“我只是觉得很疼。”
梁渡脸上的笑容一僵。
其他人瞥了一眼他的伤口,都感到头皮发麻、恶心、活该……
只有陈余南看了那么久,说:
我觉得你很疼。
“你真的很擅长跟人做交易。”
无论是之前拿10次跑腿换陈余南在他提升字形上倾注的时间和精力。
还是这次的受伤换钱。
“虽然我很反感这一点,”陈余南拉开车门,终于重新看向梁渡。
“但你现在应该明白,”
他的目光不那么聚焦,故和以往的冰冷狠厉相比,显得异常平静。
“有些交易哪怕看起来很平等,但仍然会有一个人受到伤害,”
“这是不可避免的。”
第四十六章 他的非理想型
时间和物质可以对等。
但感受不会。
今天这场交易结束后,受伤的毫无疑问是梁渡,那么等他们之间的交易结束,受伤的又会是谁呢?
是陈余南?
还是又是他自己?
至少梁渡现在无从得知。
他甚至无法分清此时的陈余南是在宣称“你的方式让我讨厌”,还是在嘲讽“你总有一天会后悔这样活着”。
梁渡唯一清晰的,是陈余南说出这句话想要的结果:
他要打破边界。
不管是想要梁渡成为他的狗,还是出于对梁渡的好奇、窥探、怜悯。
他都要砸开梁渡的壳。
那条边界被梁渡设定好,那道壳被梁渡披在外面,徐文杰、许琪、老师……他们甚至都不曾触摸过。
却因为一个陈余南动摇了。
这比那些所谓的微妙感更加强势地让梁渡明确:这个人……
绝对,是他的非理想型。
“话说,你手机屏幕怎么裂成这样的?”陈余南随意把手机一递。
“那臭小子发疯砸的……”
梁渡接过,骤僵住:“我忘了。”
“什么?”
“忘了要维修费。”
陈余南:“………”
医院,烧伤科。
年轻的女护士拿着棉签给梁渡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不错啊,弟弟,”
女护士语气温柔:“挺能忍的,再坚持一下。”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棉签对着某处破皮伤里的灰尘颗粒迅速一挑。
“………!”
梁渡瞬间闷哼一声,偏过头去。
陈余南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两秒后:“我去趟洗手间。”
几乎他一离开,梁渡立马忍都不忍了,直接痛呼出声,表情狰狞。
“你轻点啊,姐!!”
“突然这么疼吗?”
女护士吓了一跳。这是谁把这个小帅哥的痛觉神经忽然打开了?
梁渡悄悄瞥了一眼门外走远的人,欲哭无泪:“不是啊,”
“一直都很疼来着。”
女护士放下棉签,明白了什么,笑笑:“在朋友面前还挺讲面子。”
算不算朋友他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因为要面子。
“只是感觉……”
梁渡拭去额角的冷汗,无力地躺在椅子上:“不能让他知道我很疼。”
下一瞬,他弹起来。
不确定地用手指比划了下:“姐,那个方向是洗手间吗?”
是才怪。
如果真的是,只能说陈余南这个厕所真的是上到了地老天荒。
直到护士姐姐给梁渡包扎完开完药又讲完所有注意事项,他还没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