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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消片刻,他就能把体温计放到梁渡腋下——
谁知梁渡盯着他,倏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重重的、委屈极了的单音:
“哼!”
他看陈余南的眼神活像痴情女看出轨男,又像年轻主子看自己不听话还训不好的狗。
简直一腔真心被狗啃了,心累了,不干了,再不撂挑子要气死了。
于是梁渡身体一转,腿晃两下,抱着枕头披着被子,转身背对着渣男渣狗陈余南,彻底不说话了。
陈余南嘴角一抽,差点没把体温计掰断。
第三十八章 叫我主人
“转过来,”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
几秒后,陈余南面无表情地重复:“转过来,”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依旧一片寂静。
……脸好疼。
陈余南搓了搓脸,倒是不生气,就是觉得有点荒谬。
任谁看,这都不是平时的梁渡。
用莫名的方式,闹莫名的脾气,总感觉……有些孩子气。
在今天之前,梁渡几乎没有跟陈余南生过气。
他在梁渡面前一直是随性,说话做事之前也没担心过会不会惹他不高兴。
他以为是梁渡是脾气好,但……也可能只是他一直在忍着。
就跟有的人喝醉了会说实话一样,有的人他或许发烧了也会把平时压抑着的、费力忍着的感受倾泻而出呢?
原地发了会呆,陈余南垂眸,没有更丢脸地喊第三遍让梁渡转过来。
山不来就他,他又不是没腿。
陈余南掉了个方向,自己绕到梁渡的面前,一只腿屈着压在床上。
他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被梁渡漠然瞥了一眼,心里像被什么给刺了一下。
看来梁渡脾气也不是很好。
陈余南闷声问道:“我刚才……有那么凶吗?就让你跟我这么生气?”
如果放在之前,陈余南说出这样低落的话,梁渡至少要抱抱他。
可梁渡现在不仅一声不吭,还当作全然没听见似的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想说就不说,”陈余南抿着唇,拿出那根被他攥在手里的体温计,“反正也……没那么重要。”
反正不管梁渡是不是嫌他太凶,他以后都会注意的就是了。
毕竟他确实性格太差,说话也经常没有分寸,要是再不注意点,把梁渡气走了,他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陈余南没注意到梁渡脸色忽然变得不大好看,抬手想把梁渡的被子掀开,“先量下体温,这个我刚才用酒精消过毒了……梁渡?”
抓的动作兀自落空。
陈余南愕然看着梁渡重新转了个身,一百八十度,再次把弓着的背影留给陈余南。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梁渡背对着他,用嘶哑的声音冷冷地说:“你不要管我。”
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就这么伤人,还朝自己甩脸色。
陈余南低问:“我非要管你呢?”
梁渡声音不高:“没必要。”
沉默了好一会。
蓦然一股力气推在梁渡的身侧,那力度其实并没有多大,但梁渡的背影却弱柳扶风似的晃了晃,稍不注意就往一旁歪倒。
陈余南愣了一下,但他心里的恼火还没泄完,翻身跨腿,双臂撑在两侧,将梁渡禁锢在身下。
“是不是我没跟你动过手,你就觉得我真的打不过你?”
陈余南低着头,一字一句:“梁渡,你凭什么不准我管你啊?”
凭什么让我不要管你。
又凭什么说没必要。
“昨天是你自己说的喜欢我,那你要是真的喜欢我,我都不能管你、我没资格照顾你吗?”
“……我担心你也不行吗?”
陈余南语气发狠,眼尾却不自觉泛了红:“你当然可以对我发脾气,也可以嫌我烦,随时都可以,有任何不满都可以。”
“可是今天早上,我们接了一个长长的吻,然后在同一张床上闭眼。”他声音都哑了,
“我们明明连睡觉都还在拥抱彼此,我实在不明白——”
“我不明白啊……你为什么可以突然这么生气,你都不想抱抱我,甚至不让我看你的脸……”
不过也正是因为梁渡埋了半张脸在被子里,陈余南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这么多话。
否则可真是丢脸。
陈余南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可真没意思,一个人自顾自说半天,另一个人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说完甚至还很难受,连自我感动都算不上。
想来这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可陈余南却从未如此患得患失。
他潜意识里觉得梁渡太重要了。
所以哪怕有一丁点的不合理与不确定,他都很容易失去理性。
以至于……他直到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念想去触碰梁渡时,才迟迟惊觉,梁渡竟然任他摆弄。
被子掀开,男生的太阳穴被用手指点了点,烫的惊人。
然后有声音焦急叫他的名字,手掌抚上他的脸,缓缓让他看向上方。
下一秒,陈余南心跳骤停。
梁渡呼吸急促而剧烈,却被他死死压抑着,额头不知何时布满一层薄汗,脸颊两侧浮现病态的红晕。
他原本清亮的眸子仿佛遮了雾,睫毛投下的阴影如参差树影倒映于渊潭,斑驳,失焦。
陈余南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却又觉得莫名熟悉,但他俨然顾不上多想,眼圈瞬间红了。
梁渡在生病啊,而他在干什么?
陈余南恨不得给前几分钟自言自语的自己甩一个耳光。
但他不行。
他的手现在颤抖地将体温计放进梁渡腋下,触摸到的肌肤烫的吓人。
“……你别乱动……”
他害怕自己一走梁渡又擅自坐起来发脾气,用力地揽了一下他的腰,在他耳边说:“我去给你拿湿毛巾,所以你乖一点,别动好不好?”
也不指望梁渡能说一声好,本想快去快回,不料梁渡微微抬起没有夹体温计的手臂,轻抱了一下他。
“……嗯。”烧到意识模糊的人仍然艰难地发出一声。
陈余南深吸了口气。
忽然就分不清梁渡之所以背对他到底是因为生气,还是病的太难受,不想让他看见。
他强忍鼻腔泛起的酸意,起身。
冷静点,陈余南。
他告诉自己,看症状这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
并极力抑制——可发烧的那个人人是梁渡啊——这种要命的想法。
很快,他弄了两块湿毛巾回来,在让梁渡喝完温水躺好后,一块叠到他的额头上,另一块被他用来给梁渡擦其他地方的汗。
陈余南的大脑运转的很艰涩,但身体却在凭本能动作,渐渐让他能够稍微冷静下来。
他从小到大都是很容易生病的体质,幼时父母经常不在家,他又不喜保姆陪着,经常生病都是一个人自行处理。
一开始也会手忙脚乱,脑袋昏,身体还不能停,后来就习惯了,也对常见的病症处理的越来越熟练。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生病对象是梁渡,他连一丝慌张都不会有。
擦完第一遍,他取出体温计一看,心下一沉。
果然,39.2。
确定是高烧后,他立马同城找了个跑腿买退烧药,自己除了换毛巾和接水,寸步不离梁渡身边。
药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打电话让酒店送点粥和水果上来。
等到喂药,梁渡烧的都听不清陈余南讲话,但眼睛仍然睁着。
湿漉漉又黑幽幽的,像一双浸在泠泠清泉里的墨玉。
——他分明冷着一张脸。
可等陈余南喊“张嘴”,他便张。
陈余南把药片放进去,再喊“喝水”他便微微起身,等陈余南将杯子递到嘴边,他便仰头,小口小口地喝。
“真乖,梁渡小朋友。”
陈余南却觉得他可爱极了,下意识揉揉他的脑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