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茵说完这件事,她就很着急,她怕谢茗君她们也这么想她,不等谢茗君她们说话,她哆嗦着解释,我当时也想好了给钱的,但是有次我听到他们说,这个钱就是他们应得的,连我住的房子也是他们的,是我拖累我奶奶,霸占了财产,奶奶什么都没留给他们。可是奶奶跟我说,他们的房子都是奶奶出钱修的啊。奶奶说那个牛圈是留给我的他们想要我所有的钱,想要我出去打工,我就不敢给了。他们拿走钱我就没钱读书了,我就要烂在这里了,就得去工厂打工,到年纪就给我说个人家让我结婚生孩子。我当时真的很害怕,特别害怕。他们一边让我给钱,一边让自己两个孩子去城里读书。那些钱就是我用来读书的,我从来没乱花,我都是用来当学费,饭钱都是我捡瓶瓶罐罐赚的。
她解释了很多,闭了闭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过去这么久,可是想想还是会很难过。
谢茗君手落在她头发上,轻轻地揉她的头发,又握着她的手。冬茵忍了很久,她憋着没掉眼泪,后来我三叔好起来了,他说他就是憋着这口气,要好好活下去,就是让我看看什么叫有良心的人。后来他家里的确过得不错,他拿工程当老板了,很早就搬到城里了。
老三家过得有多好,冬茵当时的行为就显得有多可恨,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她,觉得她是白眼狼,三个叔叔慢慢地都搬走了,也不再管她。
当然,也没管过她。
冬茵。谢茗君认真地看着她,说:你做的没错,你奶奶说的很对,大人有自己的办法,他们亲戚朋友那么多,根本就不缺你一个,更不缺你那一万块钱,他们只是觉得那一万块钱是应得的,仗着自己生病管你要而已,这些人都是垃圾。正常做法是,哪怕他们生病了,也不应该惦记你的钱,你那时候并没有给他们添负担,他们也不应该麻烦你。说白了那些人就是自私自利,真的想对你好,当初就应该给你上户口,而不是让你奶奶一把年纪,去求着人把你的户口落在自己名下,而不是让她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楚凝安也说:是的,不管你做的对不对,首先,他们就没做对。
冬茵用力点头。
还有很多事冬茵都没说,太细节了,说出来特别会很难过,她不太想陷进去。她深吸口气,再用力深吸口气。
冬茵遇到事情就会把自己缩起来,找一个空间把自己缩起来,然后疯狂的安慰自己,一直安慰自己,把自己从泥沼挖出来。
现在也是一样,她其实很难受,不想把这些事讲给别人听,她知道自己很惨,这么多年把自己安慰好了,告诉自己今天、明天、后天都能看到太阳。
她就很害怕别人跟她说,冬茵你好可怜啊,你怎么这么惨啊,听这种话,她总觉得好日子不会来了。
久而久之,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她以前的事,别人问她,她也假模假样的回复,啊,是这样的,我好像是挺穷的,我好像一直都这么惨。
时间太久了,我快忘记了,我已经忘了,我过的特别开心,苦日子已经过去了。
实际呢。
她清楚的知道,忘记不了的。
从下飞机,她扭头看看落地的飞机,看看面前熟悉的乡路,看看熟悉的青砖绿瓦,她就知道噩梦随行。
她真的不想回到这里,但是奶奶在这儿,她必须得回来,她只能拍拍身上的灰,擦擦鞋子上的泥,用最好的姿态走回来。
也许。
也许别人就会说。
哇,那个冬茵做得是对的,她混好了,那几个亲戚活该日子过得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她压根没有那么坦然,她还在想,很卑微很俗套的想着,她要大杀四方把所有人踩在脚底。
如果,能做到
冬茵摸摸脸,她双手托着下巴,把深吸进去的空气吐出来。那她不会被自卑如影随形了吧。
第61章
她们从山上下去,冬茵在前面走,谢茗君几步上去手搭在她肩膀上,她冲着冬茵笑了笑,笑得很温柔,像是在安抚她被撕开的伤口。
冬茵抿着唇,眼神很哀伤,她红红的眼睛已经肿了,风吹过来涩涩的难受,谢茗君歪着头跟她碰碰靠靠,不伤心了。
好。冬茵嗯了声。
这边养了好多牛,村民蹲在田埂上看着牛吃野草,目光好奇地顶着她们看,冬茵怕别人说三道四,带着朋友走的很快。
到了家里,她从袋子里拿自热锅出来,她现在就很庆幸,回来听了谢茗君的话,买了很多好吃。
冬茵把自热锅给她们,看着她们端着碗吃,冬茵眼睛就很酸特别难过,觉得自己真的没用。
她扒拉着饭粒,把调料混合均匀,半天喂不到一口到嘴里,眼泪掉进碗里,她快速埋起来,察觉到目光她赶紧往嘴里喂饭,不叫朋友们看到她还是很难过。
一顿饭用完,她把零食拿出来,继续请大家吃,她很努力把情绪调整好,不让朋友感到压抑。
楚凝安拿了个小蛋糕,她吃着不错,看了下价格,很惊讶地说:雾草雾草,这个蛋糕这么便宜的吗,好好吃。
那个是鸡蛋糕,不用烤箱就可以做,小时候我奶奶经常拿鸡蛋跟白糖去换,算是老味道,这家店做了很多年。冬茵笑着又递给她一个。
楚凝安去喂路寒秋吃,劲儿太大糊了路寒秋一嘴,路寒秋偏头舔了舔唇,尝过后也说不错。
冬茵问谢茗君,你要吃吗?
谢茗君点头,将冬茵手里的鸡蛋糕掰断,她们一人一半,她们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吃,你一口我一口甜滋滋的,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不要太舒服了。
冬茵拍掉身上的蛋糕屑,问:你们要回去吗?
几个人都在看谢茗君,这小屋似乎没有地方给她们住,谢茗君问:你这儿不漏雨吧?
不漏的。冬茵说:我清明回来的时候捡过瓦。
捡瓦就是爬到屋顶上,再小心翼翼的把瓦挪一挪,遮住漏雨的地方,只是这地方这么高,看着就很危险,她一个女孩子居然敢上去捡瓦。
楚凝安闷声说:我家里以前捡瓦,我爸都不敢上,要去找专业的人去弄。
冬茵温温一笑,习惯就好了吗。
楚凝安自觉说错了话,不再开口。
谢茗君说:住一天吧,今天也不早了,你家里的事儿不是还没弄完吗?我们给你帮忙。
既然冬茵问她们想不想留下,她们留下的话,冬茵肯定有办法给她们住。谢茗君能做的就是相信她,她安慰人的办法很笨拙,单纯的希望冬茵能好起来,能治愈她心中的创伤。
冬茵走到台阶上,她站了会儿,从兜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木门推开,外面的光影照了进来,能看到空气微小的尘埃。冬茵搬了个椅子,把窗上那个洞弄开,她是用蛇皮袋钉在上面了,遮挡住一些范围就不会太冷。弄开看是个很大的洞,原先打算按个窗户,因为一直没舍得花钱,平时就将就着用,现在冬茵有点后悔,她应该早点找人装个窗户的。
屋里亮堂堂起来。
看着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冬茵轻声地问:楚凝安,我家里就一张床,你跟路寒秋晚上能睡地铺吗?
楚凝安说可以,我挺喜欢睡地铺的,小时候过年回老家,那会我们家里还没有修也是住老屋,没地儿睡就在地上打地铺,我来帮你弄。
冬茵家里有几床棉被,她都抱出去晒,晚上能睡得暖和些,被套她昨天洗干净了,她也拿出来晒晒,能干净点,花花绿绿的被套,很有年代感。
这是我奶奶做的,待会还得拿针缝上去。冬茵说着把棉被抱起来往铁绳子放,她叮嘱楚凝安,把你的外套脱了,不然会有棉絮黏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