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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乱糟糟地过了一个月,工厂也算适应了这种三天两头的混乱,各项工作正常运转,没有被延误。
这时已到了六月初,高考结束了。
路昭这天下班,照旧去工厂附近兜圈时,看见张平康一个人推着个小摊,在工厂门口卖包子馒头。
换班的工人们三三两两走出来,不少人来买包子,路昭也走过去,买了两个肉包。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妈妈呢?”他问张平康。
“妈妈还在上班。”张平康给他包好肉包子,“换班的时候他要打扫最后一次卫生,他就让我看着摊子。”
路昭点点头,又问:“考得怎么样?”
张平康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考得还可以。”
路昭也笑:“那就提前恭喜你了,到九月份,你就是大学生了。”
张平康抓抓脑袋,说:“谢谢你,路县长,你是个大好人。”
这个小少年已经比两年前蹿了不少个头,身上脸上都有了肉,五官也长开了,是个颇英气的孩子。
他能有这样的变化,当然是因为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了,吃得饱穿得暖、日子有奔头了。
所以他才说“谢谢”,是谢谢路昭给他们家带来的希望。
路昭看着他,不由感慨:“看到你,好像看到当年的我。”
张平康瞅着他,有些不解。
路昭说:“我也是小县城出来的,考上了首都的大学。那时候我还犹豫要不要出远门读书,是我妈妈、我的班主任老师,全力支持我,我才走了出来。”
不过,他的妈妈已经去世了,不像张平康,母亲虽然有眼疾,却还健在。
他在这儿陪张平康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工厂换班的工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老张还没有忙完下班。
摊子上的包子馒头都卖得差不多了,路昭就叫张平康推着小车先回家,最近工厂附近不太平,他担心少年一个人在门口会碰上麻烦。
张平康听话地收起了小摊,推着小车往回走。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哎,还有包子吗?”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插着兜走过来,嘴里叼着烟,身上穿着最时兴的花衬衫和大喇叭裤,裤腿拖在地上简直能当扫把。
而他身后,还跟着郑大虎,还有五六个小混混。
路昭皱起了眉。
张平康一看这些人的打扮,就知道不好惹,他家被收了多年保护费,看到这些小混混,他下意识就害怕。
“包子都卖完了。”他小声说。
这流里流气的少年不耐地皱了皱眉,朝身后一吼:“老子大老远跑来,连个晚饭都吃不上?!”
路昭一愣。
这少年吼的是他身后的郑大虎等人。
而被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吼,郑大虎居然满脸堆笑,伏低做小:“哎呀,贺少,是我们考虑不周到。不过,前面就是咱们这儿最有名的煤矿工厂了,里头的机器据说都是进口的……”
“这有什么可看的,我来这儿玩,又不是来看破机器。”这个被称为“贺少”的少年十分不耐,“我饿了,我要吃饭!”
郑大虎看着一旁推着车就要走的路昭和张平康,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贺少,这个卖包子的,家里就开着小餐馆呢,就在这附近。他家的刀削面,在咱们县城很有名的,您好不容易来一回,得尝尝特色嘛。”
贺杰一听,是这么个道理,就看了张平康和路昭一眼。
这一看,倒让他愣了愣。
路昭的长相明显不是本地人,个儿高,皮肤白,虽然看着有年龄阅历的沉淀感,但水灵得很,放在谁眼里看,都是个美人。
但他气势太足,看上去很不好惹,贺杰便又去看他旁边的张平康。
这个小雌虫跟他差不多的年纪,可能也才刚刚高考完,蜜色皮肤,眉眼英气,又有些青涩,一看就是班里的好学生。
贺杰别的不好,就是十分好色,一看就有些心痒,说:“那就去他家吃刀削面。”
路昭听着他们在旁嘀嘀咕咕,赶紧送张平康回了家,在后头的几个混混还没走进店里时,他就转身一挡:“今天打烊了。”
贺杰顿时皱起了眉。
郑大虎在旁看见,连忙说:“路副县长,你什么时候当起店老板来了?”
路昭一边叫张平康来关店门,一边说:“我什么作风,你还不清楚吗?我这个人三天两头不就是给老百姓干点杂活嘛。”
听到郑大虎这样称呼路昭,贺杰才知道,面前这个打扮朴素的年长美人,居然还是个小领导。
不过,区区一个副县长,他并不放在眼里。
他说:“我就想吃碗刀削面,他们说这家店很正宗。”
路昭听他的口音,是首都人,便也换上首都口音:“他们逗小孩玩呢,这店里就一个高中生,能做出什么正宗的刀削面。”
贺杰一愣,瞪向郑大虎。
郑大虎登时急了,说:“贺少,我哪敢逗您哪,我……”
“闭嘴。”贺杰一把甩开他,又看向路昭,“不正宗也行,我就吃他做的刀削面。”
路昭眉头一皱。
贺杰越过他就走进店里,正好张平康放好小推车要出来关门,和走进来的贺杰打了个照面,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贺杰登时就心痒了,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臂:“看见我那么怕干嘛?”
下一刻,他被拎住了后衣领,一把扯了过来。
贺杰才十八岁,个头也不高,路昭拎他跟拎小鸡仔似的,一把就把他丢给了郑大虎。
“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耍流氓。”路昭皱着眉,“快滚!”
贺杰哪里被人这么骂过,登时就涨得脸红脖子粗,恼羞成怒指着路昭:“你、你!”
他打又打不过路昭,气得甩了旁边的郑大虎一巴掌:“还不给我打他!”
郑大虎连忙叫上手下几个弟兄,一拥而上。
他今天要带贺杰出来逛,挑的跟班都是打架厉害的,又有五六个人,一齐拥上来,路昭应对起来有些棘手。
他的手脚、小腹都挨了几脚,有些狼狈,但仍然撂倒了三个。
这时,张平康溜出去叫的邻居们冲过来了,大家拿着菜刀扁担,一齐上来帮忙,局势瞬间逆转,几个小混混被打得头破血流。
贺杰从来只有打别人、占上风的份,从来没挨过打、落过败,眼看自己的人被打得落花流水,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首都,不是他的地盘,也没有他的父亲、哥哥罩着他,身边只有郑大虎这帮窝囊废。
“废物!”他又甩了郑大虎一巴掌,“回去!回去找肖叔叔!让肖叔叔解决他!”
他气急败坏地带着郑大虎等人跑了。
路昭听到了他最后的那一句,便大概猜到了他是什么人。
首都来的,被宠坏的公子哥,年纪这么小,话里就对肖立群呼来喝去的,很可能是肖立群背后的靠山的儿子。
看他和张平康差不多的年纪,估计也刚刚高考完,说不准肖立群是许诺承包了他的暑假,要花大钱让这个公子哥四处游玩好好挥霍,以便巴结公子哥的父亲。
可左安县又没什么名胜古迹,肖立群把这个纨绔子弟骗到这儿来,肯定有图谋。
路昭皱起了眉。
旁边几个老百姓把小混混们吓跑了,才纷纷过来。
“路县长,您没事吧?”
几个中年雌虫还连忙拍拍他的衣服:“看着身上,都是灰。”
“没事。”路昭回过神,连忙说。
“哎,路县长,这是您的手表吗?”一个老百姓从地上捡起表盘,擦了擦灰,递到路昭跟前。
路昭一愣,这才觉得手腕空空的,手表已经在打斗中飞脱了。
而老百姓捡起的这个,只是一个光秃秃的表盘,表链没了。
路昭连忙接过来,又蹲在地上,才看见东一截、西一截四散的表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