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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老大赔了一些钱,但现在正是打渔的时候,他的钱都在船上、在海里呢,多的也赔不出来了。大家还给老吴筹了钱,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路昭皱起了眉,问了老吴他媳妇住的具体楼栋和病房,然后就匆匆赶去县医院。

这儿的县医院条件自然算不上好,但也是县城仅有的一家医院。

住院部里拥挤嘈杂,连走廊上都摆着床位,哭闹声、哀嚎声、吵嚷声夹杂在一起,吵得路昭耳朵里嗡嗡直响。

他很不喜欢来医院。

每次走进医院,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他就想起母亲去世的那天,他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听见护士说“没能抢救过来”。

路昭紧紧皱着眉头,走过一间又一间透出哀嚎和哭闹声的病房,终于在一间病房门口,看见了蹲在地上的老吴。

几天不见,这个往日精神奕奕的中年雄虫已经完全变了样,不仅瘦了一大圈,连身上那种勃发的斗志都消散了。

他蹲在病房外,双目无神,机械地把手里的烤红薯往嘴里塞。

病房外的几条长木椅上都坐满了人,所以他只能蹲着吃,显得十分落魄。

路昭走到他面前:“老吴?”

老吴往嘴里塞着红薯,一点反应都没有。

路昭皱起眉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老吴一个激灵,像猛然被人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一般,顿了顿才清醒过来,抬起了头。

“是小路老师啊。”他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您也来医院看病?”

路昭说:“我是专门来看看你。听说你媳妇出事了。”

老吴苦笑一声:“是啊。您说,我们家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眼看着县里的路修起来了,大家挣得比以前多了,家里人就出事了。”

路昭拍拍他的肩膀:“会挺过去的。你媳妇在里面吗?我去看看他。”

老吴连忙把手里的红薯两口吃掉,带着他走进病房。

靠墙的床上躺着一名雌虫,人已经不成样子了,右半边身子几乎都没了,全身包着纱布,昏迷不醒,输着葡萄糖维持生命。

路昭本还以为那位摊主描述得夸张,没想到情况真的这样严重。

“他被送到医院来,就一直没醒吗?”他问。

老吴十分低落,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那医生怎么说?能不能再长回来?”路昭又问。

雌虫的生命力很强,只要体格好一些,断手断脚基本上可以长回来。

老吴顿了顿,许久才说:“医生说他拖的时间太长了,失血过多,器官和组织坏死了,心脏也停了好几次,可能损伤到了大脑。如果不是在海上,如果受伤后马上抢救,本来可以恢复的。”

“但是现在……”他闭了闭眼睛,“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确定。”

路昭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那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呢?总不能就这么躺着靠输液来续命哪。”他连忙问。

“要先进行器官移植。”老吴说,“我的,我儿子的,都可以捐给他。”

“但是,就算能救回来一条命,人可能也瘫了傻了。”

路昭看看他,又看看床上的雌虫。

一场意外,就完全摧毁了这个挣扎在温饱线的家庭。

他从兜里掏出自己带的所有纸币,数了数,五十六元零三毛。

“这些钱你拿着,先应急。”他把三毛钱留下来,其他的全塞给了老吴,“还有什么困难,就来经改局找我。”

老吴有些局促地摆手:“小路老师,我怎么能拿你的钱,你是首都来的领导啊。”

“我不是什么领导,就是个普通人。”路昭把钱塞给他,“拿着吧,出了这样的大事,到处都要用钱。”

又安慰了老吴几句,路昭才离开医院。

回家的路上,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不时有迎面走过来的老百姓,认得他是那位首都来的、给县里修路的“大领导”,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路昭一一应着,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对生活的希望,又想起了不走运的老吴一家。

他知道这事怪不了谁,出海就是有危险的,海上的一阵大风、一个大浪、一场飓风,都是未知的危险。

但正是因为没法怪谁,才让人感叹天意弄人。

回到宿舍里,他便找出信纸,给方先生写信。

这两三年因为工作越来越忙,他给方先生写的信变少了,一两个月才寄一封。

而他到现在,与方先生分离了三四年,从未收到过方先生的回信。

也许方先生是真的很忙很忙吧。

路昭轻轻叹了一口气,旋开钢笔,落在泛黄的信纸上。

[方先生:

近来我身边发生了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我认识的一位小摊摊主,他妻子在海上打渔遭遇意外,半边身子被机械桨卷碎了,现在躺在医院,情况十分危险。

我希望他们能渡过难关,又忍不住感慨,为什么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家庭,总是更容易遭遇不幸呢?

他们那么努力地挣钱,勤勤恳恳过好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人?

我又想起了母亲去世时的事,那时的我骤逢变故,差点自寻死路,那时我就想不明白,凭什么对一个认真生活的人如此残忍?

我可能又钻牛角尖了。

好希望你还在我身边,能够开解我、劝导我。

盼望你的回信。

路昭。]

将老吴的事情写在信里,路昭不禁叹了一口气,十分感慨,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几遍,才把信纸撕下来折好。

他打算过两天再去医院看看,如果老吴的媳妇有所好转,便也写在信里,这样方先生看了,就不会为这对苦命夫妻担忧了。

然而,过了两天,他下班走出单位大门口时,看见老吴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他的精神更差了,整个人瘦得像个干瘪的柴火棍,眼里早没了昔日的斗志和对生活的热情,只剩下一片恍惚。

路昭连忙大步走过去:“老吴,你找我吗?你媳妇情况怎么样?还需要用钱吗?”

老吴干瘦的身子颤了颤,恍惚的双眼湿润了。

“小路老师,谢谢你啊,但这个钱用不上啦。”他勉强装作轻松,“我老婆昨天晚上突然不行了,没抢救过来,死了。”

路昭心头咯噔一下。

“怎么这么突然?这……”他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老吴哽咽起来,“明明昨天下午还好端端的,到了晚上突然就不行了,一下子就没了……”

路昭的喉咙里像灌了铅,沉重得张不开口。

猝不及防失去亲人的剧痛,他是切身体会过的。

老吴现在的精神状态,和他当时很像,看上去下一刻就要自寻死路了。

许久,他抿了抿嘴,拍拍老吴的肩膀,“节哀顺变。你们还有一个孩子呢。”

老吴的身子颤了颤,终于红了眼眶。

他抹了把眼泪:“是啊。还有孩子。”

可是,眼泪却越抹越多,这位精明能干的雄虫一个劲地擦着脸,最后哭得蹲在了地上。

“小路老师,我好没用啊。”他嘶哑地哭着,“要是我有本事,能多挣点钱,他就不用去海上打渔了。”

路昭在他跟前蹲下来:“这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而且,有出息没出息的,日子不总得往下过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媳妇是走了,可你的日子还长,人不能垮了呀。”

老吴把脸埋在臂弯里,哭得呜呜咽咽:“可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小路老师,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昨天晚上就从医院楼顶上跳下去了。”

“我这一辈子,给人干苦力、摆小摊,好不容易勉强支撑起一个家,一下子全散了,凭什么我就这么苦哇……”他哭着,埋怨着命运不公,“我老婆跟着我吃苦受罪,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落得这么个下场,凭什么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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