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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昭被他问住了。
他努力想想自己接触过的,比较体面的工作——第一个是方先生,但是研究所只招理工科学生,自己进不去,还有一个是徐先生,据宋悦透露是在部队,但自己这体格也没法入伍。
再就是宋悦的哥哥宋兴、还有白淑他们一家人,都是做生意的商人,这个倒是可行,但他的本钱太少,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生意。
还有就是在新民书店上班的店员,以及老家的林老师,这些国有企业、事业单位的工作岗位十分稳定,旱涝保收,社会地位也很高,一直都是受到普遍追捧的“铁饭碗”。
可是这些,对于路昭而言,都是“糊口”的工作,谈不上理想。
他好像从未思考过“理想”这个问题。
第45章
由于思考着未来的“理想”工作,路昭最近变得有些沉默。
即便和方先生待在一块儿,他也不会总想着找话题聊天了,只是观察着方先生的言行,思考着理想的意义。
方先生无疑是一个有着坚定理想的人。
路昭还记得他的话——他工作时领导问他为什么进入研究所,他说,想要看到这个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国家重振昔日的荣光。
方先生就是在为这个理想而工作。
而这个理想太远大、太沉重,所以他一刻也不能停歇,一直投身在工作中。
想必方先生是不会考虑什么“糊口”、什么“社会地位”的,这才算是真正为理想工作吧。
而自己考虑的那些东西,对方先生而言,都是庸俗的身外之物而已。
路昭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能“理想”之所以叫“理想”,从字面上就带了超脱现实的意味,而自己一个无法脱离现实的人,哪能想得出什么“理想”?
想到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什么“理想”,一辈子就是平凡而碌碌无为地活着,永远无法企及方先生的高度,路昭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身旁的方曜终于看了过来:“怎么了?”
路昭一愣,连忙说:“没什么。”
他这样回答,方曜就不再追问,继续吃饭。
方先生对他总是这样,尊重他的隐私,从来不过多追问。
路昭以前觉得这是良好的修养和品格,但现在他又觉得,这样的处事方式透出几分薄凉。
尊重,但也代表着疏远和不在乎。
方先生对方恒就不是这样。
路昭不禁看了看身旁的小胖崽。
小胖崽正坐在专属座椅里,皱着小脸,小肉手不熟练地握着勺子,努力舀饭吃。
之前他根本不用餐具,端起碗来就舔,但因为吃得太快容易长胖,再加上他已经两岁了,要开始习惯吃需要咀嚼的饭菜,所以最近路昭开始教他用勺子吃饭。
可是,这个新工具,方恒还无法熟练使用,总是把盘子里的饭菜挑得洒出来。
旁边的方曜就会一边吃一边注意着他,看见他频频出错,一口饭都吃不上,也不会教训他、催促他,只是鼓励一句,等着他自己慢慢吃。
胖崽也很执着,在自己专注的事情上,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和毅力——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一定要把饭吃到嘴里。
虽然总是把饭菜挑得洒出来,但他并不气馁,也不会胡搅蛮缠乱发脾气,只笨拙地用勺子一点一点地挖,半天吃上一口,再半天才吃上第二口。
但一整顿饭好歹也靠自己吃完了。
看见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路昭能大概猜想到,方先生小时候,他的母亲是如何教导他的。
如果自己也有这样一位引路人,从小被这样教养长大,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敏感脆弱、畏畏缩缩?
可惜,没有这种“如果”。
方曜第一个用完午饭,搁下筷子,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上楼去,而是开口:“明天需要给你放一天假么?”
路昭一愣:“放假?明天方决先生和文越先生要过来吗?”
方曜看向他:“明天是五月十日,是你的生日。”
路昭瞪大了眼睛。
年初给方恒庆祝生日的时候,他提过一次这个时间,没想到方先生竟然记住了。
他顿时十分感动:“您还记得呀。”
方曜说:“正好明天是周日,我在家,可以照顾方恒一天。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庆祝生日,你和朋友好好去玩吧。”
要放在原来,路昭肯定不会休这一天假。
一来,这份工作每月是按照工作天数来计薪水的,一天能赚四元钱,休一天假,就少了四元钱,而他一个月的吃喝开支都用不到四元钱。
二来,他也舍不得花钱出去和朋友玩,出去玩一趟、吃个饭,花的钱可能够他过上一个月,所以他宁可继续工作,还能多和方先生相处一会儿。
但是这一次,他认真想了想。
倒不是他自己多么想要庆祝生日,而是想到平时对自己多加关照的宋悦、王志,自己理应找这个由头请他们出去玩玩,感谢他们的照拂。
攒钱虽然也很重要,但攒钱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维系友谊也是生活的重要部分。
路昭便点点头:“那我明天休一天假,后天再过来。”
“嗯。”方曜应下,又说,“你在这里工作也快一年了,把方恒照顾得很好,作为感谢,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吧。”
路昭一愣,登时又惊又喜,连讲话都结巴了:“您、您有心了。”
方曜起身去了楼上,不一会儿,提下来一个小纸袋。
纸袋上还印着“玫瑰牌手表”几个大字。
路昭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手表,一块手表可不便宜!
“打开戴上看看,应该要调表链。”方曜将纸袋放在他面前,“我不知道你的手腕尺寸,所以没让店员调表链,他给了我工具,可以自己调。”
路昭连忙听话地打开纸袋,将里头的方纸盒拿出来拆开,盒子里是一只精致的机械表。
表盘并不大,全钢链的表链十分纤细秀气,路昭一眼就很喜欢。
他把手表拿出来,自己戴上,表链果然宽松了一大截。
方曜伸手过来,捏住富余的表链,让手表刚好掐住他的手腕。
虽然他并没有碰到他的手,可路昭仍然心头一滞。
“取掉四节就差不多了。”方曜说,“取下来吧,我帮你调。”
路昭将手表摘下来递给他,在他低头调表链的时候,就偷偷地盯着他看。
方先生平时的样子就很英俊了,认真做事的时候更加迷人。
只可惜,他像块石头一样,任凭风吹浪打,他自岿然不动。
路昭惆怅地想:雇佣协议里约定的两年雇佣期,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他能见到方先生的时间,就只剩下一年了。
等小胖崽回到父母身边,他和方先生的雇佣关系结束,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方先生了。
他兀自惆怅着,方曜很快将表链调好,把手表递过来,又将卸下来的几节钢链装进纸盒里。
“这些你收着,要是以后戴着不合适了,还可以把链子加上去。”
路昭连忙点点头,把东西接过来收好。
等方曜上楼去了,他才赶紧端起自己的手腕,捧着新手表反反复复地看。
这可是方先生送他的东西,是真正意义上的送,不是给他旧衣服穿,不是把有他的照片洗出来给他,而是专门买来手表送给他!
路昭稀罕这只手表稀罕得不得了,一下午不时抽出来看一看,晚上回去时脚步都是轻快的。
第二天是周日,正好宋悦和王志都在寝室闲着,路昭就宣布了自己今天过生日,要请他们出去玩。
宋悦登时两眼放光:“有进步呀小路同志,还知道出去玩了。我要去上次那个游乐园,中午再去隆安大街吃饭,下午逛街!”
王志和路昭都没有他会玩,只能对他的安排表示赞成,三人便高高兴兴地出发去游乐园。 ', ' ')